“赵昆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燕十三冷哼一声说道,“此人平日里最喜欢流连忘返于烟花柳巷之地,结交些狐朋狗友。不过谁让他掌管着皇瓷的生意呢?”
“那这个赵昆是怎么混出来的,你可知道?”贺听澜问道。
“还不是攀关系?”燕十三嘲讽道,“此人一没家世,二没名声,作风又是出了名的差。要不是攀上了纪老太师,金陵城怎会有他的容身之地?”
贺听澜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点,问道:“他是怎么攀上的纪老太师?”
“这我就不知道了。”燕十三摇摇头,“赵昆上位的时候我已经离开金陵城两年有余,其实我并未见过他本人,就连这些也是听清河盟的兄弟们说的。”
“这个赵昆,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也没太留意他。”燕十三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贺听澜叹了口气,沉重道:“他就有可能是杀死我娘的凶手。”
“什么?!”燕十三眸光一凛,眼神顿时变得像寒刃一般,上前一步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可有证据?”
“因为我在黑风寨被俘的山匪当中遇见了他。”贺听澜道。
紧接着,贺听澜将自己偷听到的赵昆和其他山匪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如果说赵昆是八年前突然上位,那么很有可能跟我娘的死有关。”贺听澜道。
“我合理猜测,赵昆就是帮人杀了我娘,才得到了提拔。若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助他上位的纪老太师就很可疑了。”
燕十三神情凝重地思考了一会,道:“赵昆肯定不是自尽而死的,一定是有人不愿意让他落入郁将军的手中,才除掉了他。”
有点道理,贺听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赵昆曾经杀手的身份知道的事情太多,被杀人灭口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会是谁呢?”贺听澜纳闷道,“那可是军营,到底是谁能瞒过所有人潜入军营,然后杀死赵昆,并且伪造成自尽的假象?”
“此事相当不简单,我得去托清河盟的兄弟们调查一下。”燕十三道,“今天就先这样吧。”
“嗯,也好。”贺听澜点点头,“正好我这几天也忙累了,先回去补个觉。”
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温暖小窝,贺听澜感到十分幸福。
洗漱更衣完,贺听澜纵身一跃扑倒床铺上,“呜呼!”
好久没睡自己的床铺了,还怪想念的。
贺听澜甚至觉得自己的被褥都变得蓬松柔软起来,闻着还香香的。
于是他忍不住在上面打了几个滚,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舒服得直眯眼睛。
贺听澜在榻上发了一会呆,却并没有什么睡意,于是干脆拿起一本话本子开始看。
好久没看话本子了,上次看到哪了来着?
然而看着看着,贺听澜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那张清河盟的名单像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一直在贺听澜身边晃悠来晃悠去,让他很难不去想。
总觉得它以后还会带来更多祸端,远远不止郁云骞带兵来夺取这么简单。
为了以防万一,贺听澜又出了趟门,把寨子里的各处机关又检查了一遍,确保它们正常运行。
然后他回到自己房间,在门口和窗户边上都放了两个悬铃。
这种铃铛只要稍微感知到一点点动作,就会触发里面的机关,发出尖锐急促的声响。
布置好这一切已经入夜了,贺听澜才放心入睡。
迷迷糊糊中,贺听澜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一片广阔的海域中间。
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海水,看不到一点岸边的影子。
远处海天一线,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蓝。
气氛十分压抑,带着丝丝诡异的恐怖。
很奇怪的是,贺听澜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海面上!
就好像他的脚底有一层无形的地面似的,明明踩上去就是海水的质感,却奇迹般地托举起了贺听澜。
于是他尝试着走动,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在海面上如履平地。
察觉到这点,贺听澜立刻来了兴致。
他漫无目的地在海面上走着,很快,面前浮现出浓重的迷雾。
雾气之大,几乎挡住了贺听澜的全部视线。
“这是怎么了?”贺听澜着急地用手将雾气往两边拨,试图将它拨散开。
结果当然是无济于事。
更加吓人的是,这个时候贺听澜脚下的那层“地面”突然消失。
“扑通”一声,贺听澜垂直地落入海水中。
“咳咳、咳咳咳……”贺听澜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水,疯狂咳嗽起来。
冰冷刺骨的海水顿时让他浑身一激灵,紧接着一波大浪席卷而来,贺听澜刚张嘴准备呼救,就又被灌了一大口海水。
又腥又咸,贺听澜忍不住干呕。
海水在他的胸口处不断起起伏伏,时而会淹到他的脖子的位置,弄得贺听澜胸口闷闷的,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于是他奋力朝前游着,试图游出这片浓重的迷雾。
可是一切都好像无用功一样。
不知是海域太宽、迷雾范围太大,还是贺听澜游得不够快、赶不上海水冲刷他的速度,贺听澜觉得自己好像始终都在原点扑腾。
然而就在贺听澜的体力快要用尽、渐渐变得绝望的时候,雾气突然散开了。
贺听澜瞬间睁大了眼睛,努力看向前方。
只见他面前的海水正在渐渐变色,竟然变成了一片青青草地!
明媚的阳光温柔地铺洒下来,给每一根草都镀了一层毛茸茸暖乎乎的金边。
贺听澜甚至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干燥温暖,与海面上的温度一对比就像一个烤炉。
贺听澜顿时呆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海市蜃楼?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突然从草地远处朝着贺听澜的方向走来。
他眯起眼睛,努力地看过去。
来者一身红衣似火,裙摆随着轻盈的步伐跳跃起舞,在茂密的草地中像是一群蝴蝶,簇拥着它们的主人。
贺听澜不禁看呆住了。
直到那人走近了些,贺听澜才看清她的面容。
阿娘?
可是这女子却比贺听澜印象中的阿娘要年轻不少,不过十几岁的少女模样,看起来跟贺听澜差不多大。
贺听澜愣愣地开口询问:“你是我娘吗?”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随即蹲下来,颇为好奇地伸手拨动她面前的青草。
贺听澜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也不确定她是否听见了自己说的话。
他只觉得女子离自己很近,于是便伸手试图触碰她的手。
可是他却怎么都碰不到。
明明距离不过咫尺,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女子似乎是玩够了,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转身离去。
贺听澜有些急了,在海水中挣扎着喊:“阿娘!阿娘你去哪儿啊!”
可那女子却好像根本听不见似的,没有停顿,更没有回头,径直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阿娘!等等我!”贺听澜一个劲儿地朝前面游去,试图追赶。
但他等到的只有渐渐消退的阳光与青草地,四周的光线重新黯淡下来,变成灰蒙蒙阴沉沉的一片。
海水在翻滚,远处像是有某种隐秘而古老的声音,似乎在呜鸣。
冰冷刺骨的感觉又回来了。
贺听澜绝望地在水中扑腾着,他环绕四周,试图找到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就在下一瞬,海面上突然掀起了万丈高的巨浪,贺听澜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自己脸前,等待着被海水迎面扑来。
可是他所设想的画面却没有发生。
贺听澜将挡在眼前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点,观察发生了什么。
结果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那万丈高的根本就不是海浪,而是一只巨型鲨鱼!
贺听澜瞳孔瞬间放大,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僵硬地咽了咽口水,大脑一片空白。
鲨鱼显然已经盯上他了,此时不论怎么游都不可能游得过鲨鱼。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贺听澜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将刀刃对准了鲨鱼。
虽然这看起来如同蚍蜉撼树,贺听澜整个人也就比鲨鱼的眼睛大不了多少,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直面迎接。
鲨鱼看着眼前渺小的人类,似乎嘲讽地笑了一下,然后张开血盆大口直冲着贺听澜就咬过来。
贺听澜心一横、牙一咬,挥起手中的匕首准备和鲨鱼死战到底。
然而下一刻,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海水在消退,鲨鱼也凭空消失。
贺听澜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似的,一瞬间就回到了他所熟悉的柔软床铺上。
贺听澜猛地睁开眼睛,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屋顶,急促地喘着气。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手心处传来的触感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而自己仍然平安无事地躺在自己房间的榻上。
贺听澜的胸口仍在急促地起伏着,缓了半天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中衣已经被一身冷汗给溻湿了,冰凉凉地贴在他的背上。
然而很快,贺听澜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去听。
屋内还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