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空气凝结了一瞬,贺听澜仿佛能听到自己在脑海中呐喊。
虽然已经进入腊月,但此刻贺听澜还是流下了一滴汗。
“哈哈,哈哈哈……”贺听澜干笑道,“那个,我买点书,多读书好……”
算了,贺听澜破罐子破摔地心想,爱看话本子又不是什么坏事,我就看怎么了?!
虽然他现在抱着叠成小山一样的话本子,显得有些……呃……
太过于如饥似渴。
傅彦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看着贺听澜。
“你这是买了多少这种……呃,杂书啊?”傅彦哭笑不得道。
“杂书?”贺听澜一脸疑惑,“明明是淫//书。”
傅彦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一把捂住了贺听澜的嘴,“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简直大言不惭!”
“我又没说错。”贺听澜嘀咕道。
“你说你,买这种书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不让店家给你用纸包一下?”傅彦板着脸“教育”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
“我不怕啊。”贺听澜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哪个读书人没看过几本这种书?只有脸皮薄和脸皮厚的区别。”
傅彦:“……”
净说什么大实话?
贺听澜继续喋喋不休:“再说了,我多学点东西也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你不也可以……”
“咳咳咳快别说了!”傅彦赶紧将贺听澜拽到一边,远离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家伙嗓门大,还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如果放任他这样下去,只怕不出半年全金陵城都知道新上任的贺技正是个“正经话本子爱好者”。
“我求你了祖宗,现在你是有身份的人,作为官员要注意形象,可不能像以前在无名寨的时候想干嘛干嘛!”傅彦苦口婆心道。
贺听澜十分不满地“嘁”了一声,撇撇嘴,“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好不容易赶上休沐日出来快活,你还嘚啵嘚啵一个劲儿地教我做事,没意思!”
“我这是衷心劝告。”傅彦委屈道。
贺听澜眯着眼睛盯着傅彦看了一会,把傅彦都给看笑了,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你盯我也没用。一会还有什么安排?晚上出去吃饭?”
“可以哇!”贺听澜一听到吃的顿时来劲了,“我看附近的摘月楼和云锦堂就挺不错的,好多人推荐来着,咱们要不要去试试?”
“好。”傅彦点点头,“这两家口味的确不错,我家有时候摆宴席也会从这两家订菜品,之前还请过摘月楼的厨子来家里,现做现吃。他们家的醉仙煨羊腿你肯定喜欢。”
“太好了!”贺听澜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来金陵城这么久,一直都忙得恨不能将一个时辰掰开来当两个时辰用,今天总算能舒舒服服地享用一顿大餐!
虽然距离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但贺听澜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贺听澜本想跟傅彦勾肩搭背,然而双手都抱着书,腾不出来,只好用肩膀撞了一下傅彦的肩膀,豪气道:“我刚发了月俸,这顿我请!”
“你确定吗?”傅彦笑得蔫儿坏,“人均三两银子哦。”
贺听澜差点把手里的书扔出去。
他一个月的月俸才十两银子,一顿饭就要三两?
这是吃的龙肝凤髓,还是喝的琼浆玉液啊?
吃完这顿,直到下个月发月俸之前都吃土!
“那、那还是自己付自己的吧……”贺听澜虚弱道。
傅彦看他这副样子崩不住了,笑得肩膀直颤。
“哎呀,真是想不到,曾经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贺大当家,竟然也有为三斗米折腰的时候。”傅彦一边走一边感叹道。
“你还笑话我!”贺听澜愤愤地怼了一下傅彦的侧腰,“虽然你的月俸比我多了二两银子,但是你得上交给家里。最后可供自己支配的还是十两银子,也没比我好。”
傅彦忍着笑:“我们真的要这样互相伤害吗?”
“这明明叫同病相怜。”贺听澜理直气壮道,“我们在交流病情。”
“好吧。”傅彦哭笑不得,“那就祝愿我们将来都有不用计较钱的那一天。”
“这个好!”贺听澜连连点头,“我要发大财!住豪宅大院!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把这套话本子的作者关在家里逼着他给我写一百本!”
傅彦差点被自己呛到,“最后这个愿望还是免了吧。”
“为什么?”贺听澜不怀好意地笑了,歪着脑袋去看傅彦。
“有些东西……不是学得越多越好的……”傅彦强颜欢笑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贺听澜笑得前仰后合,“那你自己也多学学嘛。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勤学方能苦练,苦练方能精通,精通方能致远……”
“这句话不是用在这个地方的!”傅彦的内心在咆哮。
倒霉催的贺听澜,自己以后要如何直视这句圣人言?
“世间万物都是相通的,年轻人,要学会融会贯通嘛……”贺听澜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晃着脑袋念念有词。
傅彦被他这副样子逗得直笑。
行吧,贺听澜总是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傅彦心想。
还怪可爱的。
二人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商量晚饭前的这段时间可以去哪逛逛。
“最东头的那家香薰铺子应该进新货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傅彦提议道。
“这个可以。”贺听澜十分认同,“正好我也打算去囤点香薰,给新家换个好闻的气味。”
“我猜是丁香味的。”傅彦意味深长道。
说着,傅彦垂眸看向贺听澜的腰间,“冬至大典那天送你的香囊,你一直戴着呢?”
一提这个,贺听澜的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
他靠近傅彦,小声说:“当然,除了去诏狱那会,一刻都不舍得摘下来。”
傅彦心里美滋滋的,表面上却故作淡定道:“喜欢就好,之前在寨子里你就总是用丁香。我也挺喜欢。”
“等我把新家布置完,你就可以过来睡觉了。到时候闻着被子上的丁香香气入睡,又可以捡回一点在无名寨时的感觉。”贺听澜满怀希望地说。
傅彦赧然,这人是怎么如此坦荡地说出“过来睡觉”这四个字的?!
然而傅彦自己咂摸了一下,也不禁向往起来,嘴角按耐不住的笑意。
“咳咳,我觉得我们可以建造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通讯方式。”傅彦提议道,“既可以快速联系上对方,又不会被我家里人发现。”
“我也想过这个来着。”贺听澜惊喜道,“不过还没具体想法,要不然干脆把追影训练成信鹰得了!”
“这对追影不太厚道吧。”傅彦犹豫道。
“有什么不厚道的?反正它平时闲得没事也是到处飞,还不如给它派点任务。”贺听澜大言不惭地说。
结果下一瞬,追影就从天俯冲直下,瞄准贺听澜的脑袋,不轻不重地踹了一爪子。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追影又腾空而起,潇洒地飞走了。
贺听澜捂着被抓乱的头发,气得跳脚:“臭鸟!这你都能听见?!我就这么一说!”
傅彦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难得见贺听澜吃瘪,好看,爱看。
“算了,你也看到了,使用信鹰这个办法不可行。”贺听澜摇摇头道。
“无妨,办法以后肯定会有的。”傅彦道,“先把你的新家布置上再说。”
“嗯!”贺听澜表示同意。
“对了,上午的时候我娘跟你聊得可还好?”傅彦突然问道。
“挺好啊。”贺听澜道,“伯母特别温柔,还送了我好多东西!”
“那就好。”傅彦神情有所放松,“她没有怀疑你我的关系吧?”
“放心,伯母根本就没往这方面去想。”贺听澜说。
怀疑是确实怀疑了,只不过怀疑的是别的方面。
“其实吧,我看你娘挺随和的,你为何不试着说动她?”贺听澜问道。
傅彦摇摇头,“你还是不了解我娘。别的事情说不定可以,但这件事绝对不行。”
“为什么?”贺听澜好奇道。
“因为一旦我娘知道了,我爹很快就也会知道。”傅彦解释道,“总之,我现在还不敢去冒这个险。一旦被发现了,代价太大,以我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根本招架不住,还会连累你。”
“哎,也是。”贺听澜叹了口气。
如果放在以前,贺听澜大概会说“别人知道就知道呗,爱接受不接受,关我屁事,反正我自己舒坦了就行”。
总之没有人能让他感到憋屈,让他偷偷摸摸束手束脚。
如果有人会因为他搞断袖而骂他,贺听澜肯定会把那个人从头到脚骂一顿,然后说“像你这种一事无成之人,也只能靠多管闲事来获得存在感了”。
但在金陵城待了几个月下来,贺听澜才真正意识到,一个地方的人就有一种活法。
在山野间,任何人都可以解放天性,变得没那么顾及颜面。
可是在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你的金陵城,就必须小心谨慎一些。
更何况傅彦生长在一个规矩森严的家中,他固然有才学、有能力,却也仰仗着家族和父母获得了一些同龄人难以触及的东西。
因此,傅彦也势必要在其他的方面做出牺牲。
贺听澜不自觉地望向傅彦,突然有点心疼他。
然而傅彦完全不知道贺听澜此刻内心里的小九九,他只觉得有一道黏人的目光向自己投过来,盯得他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怎么了这是?”傅彦转头看向贺听澜,疑惑道。
“没什么。”贺听澜笑着摇摇头,“走!吃大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