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冬猎马上要开始了。
这件事本来和贺听澜没什么关系,因为只有那些高品阶的官员和世家子弟们才有资格伴君随行。
然而贺听澜正在军械司忙着理事,却突然从司卿沈庭勋那得知今年自己也受邀在列。
“我一个从六品小官也能去?”贺听澜惊讶道。
“是啊。”沈庭勋捋着胡子,笑吟吟地说道:“自从上次你帮着破了烟花爆炸的案子,圣上就一直记着你呢。又说你之前在入云峰的时候便是靠狩猎为生,这次便让你跟着一块去了。”
“原来是这样。”贺听澜恍然大悟,“圣上待我不薄,这次我肯定要多猎几只猎物!”
同僚们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说得没错!”费秉文道,“猎到的猎物越多,就代表咱们大梁来年会越加风调雨顺!”
“还有这种说法?”贺听澜诧异地问道。
他原本只是觉得机会难得,得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猎而已。
“梦洲刚来金陵城没多久,恐怕还不知道吧?圣上每年腊月组织冬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用于祭祀。”费秉文解释道。
“猎场在金陵城郊的飞鹿原,到时候圣上会带着文武大臣、妃嫔皇子、皇室宗亲,以及一些尚未入仕的世家子弟一同前往。”
“这都是太祖皇帝开国的时候立下的规矩,冬猎时猎到的猎物数量越多,就代表大梁来年会更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另外,猎到猎物最多的人还可以得到圣上的赏赐。总之,去了不亏!”
“那我便去见见世面。”贺听澜笑着说道。
既然世家子弟们也会一同随行,那是不是又可以和傅文嘉一块了?贺听澜美滋滋地想。
太好了!这叫正大光明地谈情说爱!
而与此同时,傅彦也十分期待冬猎的开始。
他甚至已经提早和行宫司那边打好了招呼,把自己和贺听澜安排在了同一间帐篷。
美其名曰“贺听澜第一次参加冬猎,对诸多事宜还不熟练,跟自己住在一块可以多加照看”。
行宫司的官吏任职这么多年,对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傅彦的请求。
傅彦本想着等到了飞鹿原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贺听澜,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刚出发就忍不住了。
出发的那日,贺听澜早早地装好了行囊,和傅彦在傅家大宅门口碰面。
“你知道咱们在飞鹿原住哪吗?”傅彦神秘兮兮地问贺听澜道。
“知道啊。”贺听澜点点头,“军械司的同僚们都和我说了,王公贵族住行宫,臣子们住高级帐篷。”
“那你猜谁和谁住同一顶帐篷?”傅彦又问。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贺听澜转念一想,突然觉得不对劲。
再看傅彦脸上快要绷不住的笑意,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不会耍了什么花招把咱俩给安排到一块去了吧?”贺听澜猜测道。
“嗯。”傅彦矜持地一点头,“鉴于你对冬猎的流程还不熟悉,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地把你带在身边吧。”
“噗!”贺听澜笑出声来,凑近傅彦道:“还勉为其难呢,我看你这叫得意忘形!”
“谁说的?我才没有!”傅彦赧然道。
贺听澜抱着双臂感叹道:“哎,咱们傅大公子就是会享受啊。还知道大冬天的被窝冷,专门找了个暖被窝的。”
傅彦吓得一把捂住了贺听澜胡说八道的嘴,压低声音道:“大白天的,你也不怕叫人家听见!”
“你都敢做,我当然敢说了。”贺听澜不怀好意道,“其实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我带了……”
一边说着,贺听澜一边神神秘秘地掏出来了一个小瓶子。
“登登登登!”
傅彦定睛一看,脸顿时红得滴血。
这不正是贺听澜那天买话本子的时候顺便买的香膏吗?
上面还画着两个光溜溜的人在……
简直不忍直视!
傅彦一把将那只小瓶子塞回贺听澜的口袋里,“你怎么还带了这个?!这可是冬猎,人多眼杂的,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哎呀不会的。”贺听澜信心满满道,“我这叫有备无患嘛。”
傅彦想了想,对贺听澜伸出手道:“那你把它给我。”
“给你干嘛?”贺听澜不解道,“咱俩谁拿不都一样?难道说你要用它和别人……”
“你想什么呢?!”傅彦急了,随即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压低声音道:“我是怕你毛手毛脚的保管不好,一个不小心让别人看见了。我来保管更稳妥一些。”
“嘁~”贺听澜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把香膏塞到傅彦手里。
傅彦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飞速将香膏藏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道:“负责送咱们过去的车马到了,我去前面看看。”
金陵城的四大家族人员众多,故而各家都有专门的车队。
除了地位低贱的妾室和年纪尚小的子女以外,几乎是全家参与。
贺听澜此次是跟随傅家的车队一同前往飞鹿原的。
还是用的那个借口,说是方便傅彦给贺听澜讲解冬猎相关规矩。
傅彦的父母也没怎么怀疑。
不仅仅是因为贺听澜救了傅彦,更主要的是两人年纪相仿,又有在入云峰时建立起的“友谊”,能玩到一处也很正常。
辰时三刻,傅景渊和郁夫人才姗姗来迟。
贺听澜连忙走上前,见礼道:“晚辈见过尚书大人、夫人。”
这是傅景渊第一次见到贺听澜的真面目,明显愣了一瞬。
还是郁夫人在旁边提醒了一声,傅景渊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位就是贺技正吧?听文嘉提起过你,说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今日也算是有幸一见。”
“大人谬赞。”贺听澜道。
“你是我们傅家的恩人,千万别客气。”傅景渊道,“这次冬猎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或是需要些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我们傅家会尽可能满足你的。”
别的不想要,就想要你儿子。贺听澜在心里嘀咕道。
但这话可万万不能说出口,贺听澜还是礼数周全地回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多谢尚书大人。”
贺听澜一抬头,眼尖地看见郁夫人戴着他送的那只手捂子,惊喜道:“夫人这么快就用上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郁夫人也和蔼地笑着说:“是啊,我还从没用过这么暖和的手捂子呢,里面像装了个小暖炉,比之前用过的那些兔毛和赤狐毛的都暖和。”
“夫人喜欢就好。”贺听澜开心道。
“小贺哥哥,你是从哪儿猎到的珠银狐?”郁夫人旁边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好奇问道,“我有一天趁娘不注意偷偷试戴了一下,真的好暖和啊!我也想要一个。”
“宛筠,怎么说话呢?”傅景渊皱眉训斥道,“爹娘教没教过你,不准跟别人要东西?”
傅宛筠缩了缩脖子,嘴撅得老高。
“贺技正见笑了,小女平时在家娇纵惯了,说话不懂分寸。”傅景渊陪着笑脸道。
“无妨,小孩子率直些是好事。”贺听澜道。
说着,他弯下腰来,笑着对傅宛筠道:“这珠银狐可遇不可求,就连我在山里的时候也才猎到过五只。姑娘若是喜欢,改日我可以给你做一个貂毛的,也很暖和呢。”
“好!”傅宛筠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小贺哥哥!”
“别理她。”傅彦对贺听澜道,“这丫头平时在家里拢共也没几句话,出来一见到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就话多。不知羞!”
“略~”傅宛筠冲傅彦扮了个鬼脸。
贺听澜戳了傅彦一下,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丢人。”
见贺听澜的嘴角不可控制地向上翘起,傅彦这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哪里是在维护局面?分明是暗自窃喜呢!
看给他得意的!
得赶紧把他藏起来,傅彦心想。
于是傅彦清了清嗓子,对傅景渊和郁夫人道:“爹,娘,车马已经准备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出发吧。”
谁知上车的时候傅宛筠又不知道从哪儿凑了过来,仰着小脸对贺听澜道:“我要和小贺哥哥一辆车!”
“怎么哪儿都有你?”傅彦嫌弃道,“去跟你姐姐们坐一辆车,我们成年男人有成年男人的话要说。”
“哦。”傅宛筠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回去了。
贺听澜笑得肩膀直颤。
等进了马车,贺听澜眼疾手快地从傅彦的衣襟里掏出那瓶香膏。
“成~年~男~人~”贺听澜挥了挥手里的香膏,模仿傅彦的口吻调侃道:“你指的是这个吗?”
“你够了。”傅彦哭笑不得。
贺听澜敛了敛不正经的笑容,“说起来,我对这次冬猎还挺期待的,你期待不?”
“还行吧。”傅彦淡淡道,“从十岁开始,每年都去。但我又不会打猎,过去了也只是凑个热闹。不过今年跟你一块还挺期待的。”
“嘿嘿,没关系,到时候我猎一头鹿给你吃。”贺听澜嬉皮笑脸道,“鹿肉好啊,补肾。”
“那应该是你多吃点才对。”傅彦笑得蔫儿坏。
“我不用吃!”贺听澜反驳道,“我肾好着呢!”
傅彦:“还可以再好一点。”
“你住嘴!”贺听澜笑着去捂傅彦的嘴。
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弄得马车都在晃动,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进行一场恶战。
今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雪也停了,马车吱吱嘎嘎地行驶着,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车辙。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人已经悄然跟上了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