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早春里难得的晴朗日子，因为接连下了几天绵雨的缘故，所以整个江昌都湿润润的，空气也格外粘腻阴寒，叫人干什么事都提不起半分劲儿，懒怠得很。
江浸月也是今早才将穿了一整个冬季的厚厚棉服给换下，这会子教室内窗子大开，她又瑟缩着肩膀直抖，心中还暗自懊恼了好一会儿不该贪恋这一点阳光而减衣的。
白墙上，广播铃响起，叶飞雁踏着最后一秒的钟声迈入，她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像是在哪儿被人围剿了一番一样，连唇色也一时煞白白的，呼吸更是急喘个不停。
“你这是去哪儿了？跑成这样…”女子问了一句，又贴心的从包中拿出面巾纸给她擦擦脸上的汗。
没等人开口回答，教室前头的铁门就“哐当”一声被人拿书给拍开了，肖旭逆着光，抱着一摞教科书站在外头，那神色冷峻的模样不说是有多阴沉了，就拿那地府的阎罗王来比喻都不为过，俨然不怒自威。
——他今天火气很大。
这是江浸月得出的唯一结论。
好在班上个个都猴精猴精的，一见男人这副模样忙不迭端正坐好，别提是有多乖巧听话了，可再怎么扮乖讨巧该挨得训，该受得骂却是一个不少。
“上课铃都响这么久了，你们还在闹腾什么？要是不想读书都趁早给我滚蛋，别在我班上做那个老鼠屎！”
“他怎么了？”
江浸月不明所以，一转头就碰上叶飞雁想说什么的脸。“难道是今天出门时吃错药了？我们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儿什么也没干吗？”
女子越问越来气，毕竟任谁好好的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的，更何况班上今天也没出其他幺蛾子啊。
“噓。”叶飞雁缓缓凑到人耳边一噤声，最后才猫着腰躲到桌子后面又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四班出事了！还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就那个我们之前说的舒然你知道吗？就是她，她在校外和人谈恋爱，不知怎么的就被教导主任给抓住了！”
什么！
江浸月闻言呼吸一滞，微张了张嘴，脸上更是呆愣愣的怔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又怎么可能不记得舒然呢？只是…“你说清楚一点，她怎么了，怎么被抓住了？”
江昌虽说只是个三线小城，但遍地的学校却不少，再加上附中管的松，也不像其他学校一样刻意把校规校训刻在门前的石碑上，所以很多学生都只当无所谓的态度，可实则却不然。
“诶呀，就是…”
叶飞雁刚准备开口解释两句，谁料，一道呵斥比她的声音更快，抢先急怒道。“还在说，还有人在说话，看来你们是真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肖旭当即横眉一扫，眼神根本就不带停的一下直望向江浸月二人，两个姑娘瑟瑟缩缩的，瞪圆了眼睛，嘴巴也识趣的紧闭，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部分人也听到了一些外头的风言风语，但这和你们有关系吗？身为学生，就应该时刻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校规校训难道还要我三番五次的强调吗？”
话毕，男人猛地一砸，教科书就“哗”一下被狠拍在讲台上，瞬间，粉尘四散扬起，前排座位上的男女学生无一幸免，都遭了难，一声咳得比一声大。
“什么？什么风言风语？”
“就是啊，我怎么没听说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难道是我又断网了？”
后排有知情的学生一脸高深莫测，眼神里也尽是副“快问我快问我，我知道所有前因后果”的模样，但更多的学生则是和江浸月一样，不知晓原委的，面面相觑。
莫名的，她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女子转头，略过耳边嘈嘈杂杂的人声，望向后门口那个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座位。
时世杰没有抬头，甚至可以说他此时此刻整个人都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从江浸月这个角度看去，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瞧见他整个身子懒懒散散的，半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会和他有关系吗？舒然这件事…
讲台上，肖旭仍旧在喋喋不休的教训来教训去，反反复复就那几句台词，威慑到了最后也只放下一句狠话。
“我不希望下一次教导主任再找我是因为这种事情，四班也是，你们班也是，都给我好好花点心思在读书上，别一天天想些有的没的，听到没有！”
说完，他就按部就班的开始了正常授课，空留一屋子心都已经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的学生们干做行尸走肉，拖长音调回答道。“听——见——了——”
江浸月嘴里也跟着应答，但心下却早没了头脑认真听讲，叶飞雁大约也是，转头晃荡着脚又斜眼瞟她，见人也在发呆才好不容易悄摸摸猫到她身边说道。
“也就是上个周末的事，我课间凑头去四班听了一嘴，说是舒然和一个男生去了什么什么公园玩，正巧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带着一家老小也在那儿，她人长得好看，名气也大，自然是谁谁都认识，所以…所以就被逮着了。”
“不过我还听他们班的人说，这二人虽没被手拉着手抓现行，但到底是私下约着一起，总之就是罚也要罚，我估摸着检讨铁定是跑不了，至于其他的，还没个准确消息。”
“怎么会这样…”
江浸月一边嘴上喃喃自语，一边手缩进桌洞中抠着指甲盖，她当然不认为学校做的有错，但她也并不觉得舒然有什么问题，只是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复杂到不知该发表什么样的言论才好。
“那那个男生呢？你知道是谁吗？”
“男的？”
“不太清楚，似乎也是我们学校的吧，反正是旭哥去处理的。”叶飞雁撩起头发，吹了吹课本上刚才不小心沾染到的粉笔灰，仿佛对那个男生是谁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是吗？”
江浸月下意识转头的动作顿住，她表情空茫茫的，那双向来清透透的眸子此刻被眼皮盖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巧，居然也是我们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