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在翻新的游泳馆找到了墨菲，“怎么，要不要下水？”

泳池对墨菲而言，已经是一种彻底的离开，他可以随时下水，但怎么也找不回当时的自己了。他只当作玩笑，“没课吗？”

“等毕业罢了，我入选了芝加哥大学的游泳队，这里毕业后也只有一周的假期，然后就是去那里集训——”马丁并没有过多留意到墨菲的态度，或者说，他更愿意大大方方地和好友谈论这些。等说完了自己的训练，他又问墨菲，“你今天总不会是来，视察你那位陈小姐的投资计划吧？”

墨菲这才留意到翻新的游泳馆上的横幅，原来——他想到了在纽约中城科技高中里设立的反对校园霸凌的项目和最新的生物实验室，他看着熟悉平静的泳池，他问马丁，“你觉得，去了大学，我做什么好一些？”

“嘿，你知道我除了游泳什么也不会，别问我。”马丁连忙摇手，他推着墨菲离开游泳馆，“不是我说哥们，你有想做的事情被阻拦吗？光我能想到的事情就很多，你可以读运动经济学，给玛丽安做职业经纪人。或者，去你爸爸的律所，我听说他最近在扩大规模。还有，你虽然比我大了点，倒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墨菲同以前游泳队的队员们一起吃了午餐，聊了些学业和训练后，话题在马丁的引导下，顺利地来到了贾斯汀的身上。

一顿饭后，墨菲同马丁他们告别，再次将车停在了艾德琳公司楼下。

***

谁不八卦老板的私生活呢？

莱拉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一个人蹦蹦跳跳地来到了艾德琳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像宣示主权一样对里面的科林说，“科林叔叔，你把我妈妈藏到哪里去了？”

一时间，忙乱的办公室陷入了寂静。科林前所未有的手忙脚乱，一张纸拿起又飘落拿起又飘落，直到娜塔莎帮她捡起，小声提醒，“陈助理？”

科林的心理建设终于完成了，他一个算不上传统的华国人，始终无法很好地接受陈小姐忽然有了这么大孩子的现实。但，想到这以后可能也会是自己的小老板——

“早上好，莱拉。”科林走过去，想要牵莱拉的手，又不知道是牵左手还是右手。

好在莱拉主动解救了他，莱拉拽着他的衣摆，“科林叔叔，你不要紧张啊。我多来几次，你就习惯了。还有，妈妈说你是她在这里最重要的人。”

习惯？科林他不想要这个习惯。

重要？科林他想让这份重要体现在薪水上。

艾德琳回来得正好，她一进门就看到莱拉眼里的捉弄。她轻轻喊道，“莱拉？”

于是小姑娘像一只翠鸟，立马松开拽着科林衣摆的小手。

看起来纤细孱弱的艾德琳实则体力惊人，她稳稳地接住跳进怀里的莱拉，偷偷在小姑娘耳边说，“不许随便欺负我的助理。”

莱拉回过头，对科林做了个鬼脸，然后重新埋在艾德琳的怀里，“我才没有呢。”

***

艾德琳牵着莱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随后科林也跟了进去。

而等他们三个人都离开后，外面的办公室热闹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和小声的议论。

娜塔莎把刚刚科林又一次丢落的那张纸递给明显在发呆的周月，她问，“周月，这个该怎么处理？”

周月机械地接过那张纸，只扫了一眼，就匆匆翻过面扣在桌上。

他语气有些慌乱的回答娜塔莎，“这个不在我们的权限内，等陈助理回来交给他就行了。”

娜塔莎轻声道了谢，回到工位上继续忙碌。

***

明明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算起来不过十多个小时。可这十多个小时，在莱拉的口中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科林看在全神贯注听着小女孩翻来复去讲故事的陈小姐，不知不觉满身都是鸡皮疙瘩。

艾德琳很想白他一眼，小孩又不是恶魔，何苦如此如临大敌。

但她要维护科林，否则以莱拉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捉弄人。

终于，莱拉说得口渴了，她问科林能不能给自己倒杯水。

艾德琳拦了下来，对莱拉说，“这是我的助理，他为我工作，工作内容里可不包括给你倒水，你知道茶水间在哪里的，自己去吧。如果有需要，记得找附近的叔叔阿姨帮忙，要有礼貌一些。”

莱拉的小脑袋瓜，又怎么会想不明白艾德琳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呢。

她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但也无可奈何。

等莱拉离开后，艾德琳终于对科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前两天你外婆还给我发信息，请我多关照你的私生活。”

“别！”科林坐在椅子上，“陈小姐你这样就挺好的，我尊重支持，请你也尊重支持我，距离产生美。”

艾德琳不再多说这个话题，她问，“我要的那张纸，你落下了吗？”

科林也严肃起来，“我演技真的不怎么样，下次你安排乔木，那小子有点天然呆，干起这些事情浑然天成。而且，为什么特意要泄露那份账单？陈小姐，如果我们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告诉我的，毕竟，我全身上下都打着你的标签了。要电视剧里，我是第一个被收买控制的。”

“你别担心，今天时机不对，过几天我会单独和你解释。而且，你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一切交给娜塔莎。”艾德琳安抚好科林，又请他确认好中午订的餐厅。

A.C.集团每两周都会有一次员工家属日，员工可以在那一天选择回家陪伴家属，或者将家属带来公司，当然，不影响重要工作的前提下。只是这一周，员工们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根据邮件的通知，这周的员工家属日，公司订好了一家儿童主题餐厅，有用餐需求的可以发送报名表。

因为通知得比较突然，再加上更多人愿意选择回家陪伴家属，所以艾德琳所担心的场地限制问题并没有发生。

真正的问题在于，莱拉似乎生气了。

站在莱拉的角度，她当然有理由生气。说好了的就她们两个人的，怎么到处都是人。

只是艾德琳一直不来哄她，她看着做游戏的利亚姆，看着满屋子里蹦蹦跳跳的小孩子，看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终于忍不住准备开始哭了。

可眼泪还没掉下来，艾德琳又说，“莱拉，的确只有我和你啊。但是我们也要允许其他人的存在，我们不能剥夺同一环境下他人享受快乐的权利。”

莱拉陷入了困境，她不知道到底是谁错了，但好在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

菲奥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等莱拉终于被利亚姆拉着去玩泡泡球的时候才问艾德琳，“怎么了？”

“她的占有欲，菲奥娜，她前期一直活在要么得到要么失去的二选一的世界里，所以她觉得没有百分百的得到我的关注，就是百分百的被我抛弃。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这些。于是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折腾着布莱恩和墨菲，甚至科林。所以我希望给她更多地同人群接触的机会，让她逐渐观察常态化的生活和人际关系。”艾德琳的手紧紧地捏着茶杯，她的心何尝不被愧疚塞满，“你觉得我做得对吗？菲奥娜。”

“不知道，艾德琳，我不知道。我以前觉得最大的问题是钱的问题，可现在——”菲奥娜苦笑着，“太难了，为人父母，太难了。”

好像既要告诉他们如何遵循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又希望这个世界的规则能够额外地眷顾他们。

如此一来，尽管孩子们在快乐中被消耗了大部分精力，但艾德琳和菲奥娜却是没能好好吃些什么。

莱拉有些困了，她要艾德琳抱她，又死死地赖在艾德琳的怀里不撒手。

艾德琳妥协了，她觉得这些距离不算什么，就独自抱着莱拉走回公司。

她一边走，一边哼着一首歌。

装睡的莱拉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唱的是什么呀？”

“《答案在风中飘》，我很喜欢这首歌，而且，几乎是唯一一首我唱起来不会跑调的歌。”艾德琳轻轻地唱着，莱拉也听得认真，也真的慢慢睡着了。

墨菲刚把车停下，就看到了不远处正穿着高跟鞋抱着莱拉走过来的艾德琳。

他顾不上算不算违停，连忙下车走了过去。

他轻声问，“我来？”

艾德琳摇了摇头，“她有些不开心。”

面对这样一个小魔头，墨菲是既心疼也无奈，但他看着艾德琳脸上汗，还是坚持，“给我吧。”

他从艾德琳的怀里接过莱拉，对不知道真睡假睡的莱拉说，“她穿了高跟鞋，很累的。”

莱拉便松了手，搂着墨菲的脖子，开始掉眼泪。

艾德琳和墨菲都只当没看见。

艾德琳说，“先去我办公室吧。”

于是娜塔莎不得不又一次提醒叹气的科林，“陈助理，你这是怎么了？”

科林认命地亲自去茶水间，亲自准备好陈小姐要喝的咖啡和那位莫尔斯先生要喝的矿泉水，当然，他有记得给莱拉小朋友也带上一瓶矿泉水。

***

办公室里，莱拉坐在属于艾德琳的办公椅上掉眼泪。她哭得安静，甚至哭出了一份独立自主的架势，具体表现在，自己掉眼泪，自己擦眼泪，无人问津。

艾德琳坐在沙发上，同墨菲小声讨论着贾斯汀的事情。

她越听越觉得愧疚，贾斯汀招惹上霍布斯，在一开始也多少有她的原因，再加上现在布莱恩的影响——

“学校的确不能有什么说法，有也来不及了，还有几天贾斯汀就毕业了，但是艾德琳，我总觉得不踏实，上次餐厅的那件事情你也知道，但你不了解一个冲昏了头的高中生，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就为了出口气。”墨菲拉着艾德琳的手，试图缓解她的焦虑，“我同马丁和其他游泳队的人打过招呼，他们在学校里会帮忙看着一些，不至于让贾斯汀和霍布斯再发生冲突。”

“谢谢，我想，如果申请限制令呢？不行，那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为什么贾斯汀不告诉我呢？不对，我这样想不对，贾斯汀也只是受害者，没有受害者再承担一层指责的道理，他只是在成为他自己。我该——墨菲，我有些讨厌现在畏首畏尾的自己，你要知道，以前的我——”艾德琳有些讨厌自己现在的“从良”，换做之前，她更愿意选择将霍布斯狠狠地揍一顿，揍到老实了知道怕了为止。她不得不感叹，暴力其实是最简单的，只是不到万一，她已经不能这样选择了。

“我想，不如再等几天，这几天贾斯汀忙着邀请布莱恩参加他的毕业舞会。虽然我听说布莱恩一直没同意，但是伊恩愿意陪他去。我想，别破坏他的好心情。”墨菲并不喜欢一切形式的暴力，他也没有告诉艾德琳，自己已经同伊恩商量好，最近可以接送他们去学校，反正自己也有时间。

“只能这样了，不过他们的毕业舞会是哪一天来着？”艾德琳查看了一下手机，“那天我要去哥谭，可能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莱拉。”

哭了许久已经哭不出来的莱拉忽然重新获得了关注，她已经在偷偷地玩着折纸游戏了，一个半成品纸飞机已经放在了桌子上。

艾德琳心里哭笑不得，但依旧平静地对莱拉说，“哭也好，闹也好，情绪的发泄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莱拉，我很有耐心，我之前同你说过一次，我不吃这一套。所以，这一次，下一次我依旧不吃这一套。所以，你现在还觉得，哭有用吗？”

莱拉虽然在摇头，但是眼睛里是真的蓄满了泪水，她这会儿，是真的想哭了。

“把纸飞机叠完，叠完了要帮我干活的，还记得吗？”艾德琳示意墨菲去带她洗脸。

墨菲抱起莱拉，在离开办公室后忽然哄起她，“好了，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我一直记得，明天，明天我带你去买小鱼，怎么样？”

“哼。”莱拉哼了一声，但依旧好好地抱着墨菲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