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出来时，三人手里都拎满了购物袋，柯静兴致勃勃地提议去清州最高楼的酒店吃饭。温南枝没有反对，林晚钟也只好跟着上了车。

电梯直达顶层，餐厅的落地窗外是整个清州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星河倾泻，远处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像是无数颗坠落的星星。她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柯静和温南枝坐在一边，林晚钟则独自坐在另一边。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拂进来，轻轻撩起温南枝耳边的碎发。她身后的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只剩下最后一抹诡谲的橙红色在天际燃烧。

柯静端起香槟杯，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金色液体，想到今天自己又零元购了半衣柜的衣服，感叹道：“你对你师姐的财力一无所知。”

林晚钟笑笑，余光却瞥见餐厅入口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流莺穿着一身道士服，跟在一位穿着价值不菲的灰色西装的女人身后，左顾右盼，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在餐厅里扫视，最终定格在林晚钟身上。

流莺的眼睛一亮，立刻挥了挥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前面的女人显然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流莺。林晚钟看见流莺踮起脚尖，在女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兴高采烈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那位西装女人则走到休息区的沙发旁坐下，从旁边拿起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姿态从容而优雅。流莺快步走到林晚钟面前，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林大佬，温前辈，柯前辈！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柯静挑了挑眉， “吃饭了吗？”

流莺连忙摆手：“吃了吃了，我就是来打个招呼。”

柯静转过头，目光落在休息区的女人身上，眼中带着八卦，“那位是？”

流莺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是我的新雇主。”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我从管理局出来之后，就在新跃大桥下面摆了个摊。结果就遇见了秦总，她让我给她家布置风水。不过我去之后发现事情不简单，只能先缓一缓……”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林晚钟身上，眼中带着期待。

林晚钟了然地点点头，“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流莺的眼睛一亮：“好啊，大佬什么时候有空？”

“今天晚上不行。”林晚钟想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明天是满课，“明天晚上吧。”

“好的，到时候我给你信息。”流莺笑得眉眼弯弯。

温南枝的目光落在窗外，清州的灯火璀璨如星河，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柯静：“怎么道士下山都喜欢在桥底摆个算命摊？”

流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传统技能了，算是我们的必修课吧。”她说着，从随身背的斜挎小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柯静：“谢谢柯前辈解我燃眉之急。秦总先预支了我报酬，所以我先把钱还给你。”

柯静接过钱，“不用客气。”

流莺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区的女人。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那我先走了？”流莺问道。

柯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仔细瞧了瞧：“那不是隔壁楼的小秦总吗？”

温南枝转过头，“你认识？”

柯静：“不认识。但是她们家的事传得到处都是。想听吗？”

温南枝也听过一两句别人在闲暇时讨论隔壁秦家的事，她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不想。不乱嚼舌根，从你我做起。”

“好吧。”柯静撇撇嘴，向后一靠， “我们接下来去唱歌吧！”

林晚钟摇摇头，这个她真的是不行，便说：“我该回去了。”

温南枝也淡淡开口：“累了。”

柯静脸上略带失望，还想再挣扎一下：“真的不去吗？”

温南枝：“后半场让俞衫陪你吧，她肯定乐意。”

林晚钟心间微动。之前在酒吧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可看样子师姐和俞衫的关系并不像幻境里那么焦灼。纵使心中有千般疑问，林晚钟也按捺住好奇，只是默默看向温南枝。

柯静眼睛一亮：“行啊！刚好我还欠她一顿饭呢！我发信息问问。”

三人分别后，林晚钟绕回大楼的洗手间，将身上的裙子换回了短袖长裤。她拎着购物袋走出洗手间时，看见门口的温南枝，不由得一愣。

“师姐……你怎么……”

“来送送你。”温南枝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林晚钟手上的购物袋。

林晚钟勾住购物袋的袋子不放：“我自己来就……”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温南枝摆出威严的表情，林晚钟只好松了手。

温南枝问林晚钟接下来去哪，林晚钟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行踪汇报了出来：“我想先去找玉过月，让她给我重新补个面具。不然会被别人看出来不一样的。”

温南枝点点头， “我可以骑车送你去，方便一点。”她顿了顿，补充道，“要是不想的话就算了。”

林晚钟其实想说的是不用麻烦，可是温南枝这么一说，拒绝反倒像是拒绝她这个人。于是她点点头，轻声说道：“好。”

两人走到停车场，温南枝跨上摩托车，将头盔递给林晚钟。林晚钟戴上头盔，坐在后座上，双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腿上。

温南枝的摩托车刚转过商业街路口，突然被闪烁的红蓝警灯截停。两位交警示意靠边，反光背心下执勤记录仪的红点微微闪烁。

“请出示驾驶证。”中年交警抬手敬礼，年轻辅警已绕到车尾核查牌照。

温南枝扶着车把的手指微微收紧，林晚钟感觉到她后背瞬间绷直。头盔里传来闷闷的回应：“摩托车也要驾照？”

“摩托车属于机动车范畴，必须持有D照或E照。”交警打断解释，战术手电扫过后座，“你们这辆已经超出轻便摩托车标准。”

温南枝：“……”

交警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无证驾驶是违法行为，请下车配合调查。”

林晚钟跟着温南枝从座上下来，摘下头盔。

交警拿出记录本，开始询问温南枝的姓名和身份证号。温南枝一一回答，语气平静而从容。

“依据道交法第九十九条……”交警边开单边边说，“车辆需要暂扣，记得去交警队接受处理。”

温南枝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待两人走后，中年交警呸了一声，对旁边的年轻交警说：“最讨厌这种整天炸街带妹的人了……”

林晚钟耳朵动了动，将对话听得一览无遗。

“我们走路去吧，反正也不远了。”

林晚钟点点头， “那车子……”

温南枝：“稍后我会叫人来处理的。”

两人并肩走在夜色中，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林晚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目光偷偷落在温南枝的侧脸上。她的师姐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别看了，”温南枝突然开口，“后面回去补考的。”

“嗯……”

林晚钟提前在聊天软件上和玉过月打好了招呼，不过对方一直没回，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站在那扇绿漆门前，抬手敲了三下，门便自动打开了。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檀香混着艾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待两人都进门后，门又自动合上。门内安装的青铜蠡兽懒洋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进去吧。”

林晚钟和铜蠡道了谢，便向里走去。

玉过月坐在案桌前，狼毫笔尖的朱砂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朵血色红梅。

“怎么又是你？”她将沾血的笔尖在青瓷笔洗中转了转，灰袍袖口滑落一截苍白的手腕，抬起头的瞬间有一丝怔愣。

林晚钟抿了抿嘴，“我的面具不小心掉了，想来找你补一张。”

“后面那位是？”

“师姐。”

玉过月绕过案桌，忽然贴近温南枝。她指尖不知何时缠住一缕对方垂落的发丝，动作轻佻的在指节绕了两圈。

温南枝后退半步，微微侧头躲开了。

玉过月细细看着她的脸，忽然笑了一声， “真好看。”

随后，她转身用手指轻轻捏住林晚钟的下巴，固定住林晚钟的脸。

林晚钟犹豫片刻，没有动，任由她的动作。

“我这里可没有保修期。”玉过月得逞后，放下手。

林晚钟点点头：“我知道。”

玉过月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为难：“可是每张脸在我这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有人能画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画？”

林晚钟：“相似的也不行吗？”

玉过月的目光越过林晚钟，落在温南枝身上，语义模糊：“这个嘛……”

温南枝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想要什么？”

玉过月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想要你这张脸。”她转到温南枝面前，伸手隔空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声音中带着痴迷：“你这张脸，我真的是太喜欢了。”

接着轻声哼出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温南枝面上依旧淡定，反倒是林晚钟的脸瞬间黑了。特别是玉过月看向温南枝时那狂热的眼神，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林晚钟立马拉起温南枝的衣角。

玉过月轻笑一声：“这么严肃干什么？”

林晚钟眉头微蹙，不理会她，转身对温南枝说道：“算了，师姐。走吧。”

玉过月见状，将手揣回宽大的袍袖里，“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喜欢是喜欢，又不能真的割下来。给你补就是了，正常收费。”

林晚钟从凳子上站起来，掏出手机准备付款。

“二十万。”玉过月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林晚钟的手指顿在屏幕上：“……？”

“最廉价的就是金钱了。”玉过月倚在案边，指尖把玩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灵石，“你知道现在灵石的汇率涨到多少了吗？已经涨到十万一块了！”

林晚钟抿了抿唇："那我付灵石吧。"

温南枝却已经拿出卡：“有pos机吗？”

“师姐，我……”林晚钟欲言又止。今天已经让师姐很破费了。

玉过月从一个柜子的最下层翻出一个纸盒子，在里面翻了翻。门口的青铜蠡兽懒洋洋地开口：“在旁边那个柜子里。”

“哦，对。”玉过月转身打开另一个柜子。

随着“滴”的一声，温南枝从玉过月手中接过面皮。

“走吧。”

走出小区，温南枝突然停下脚步。林晚钟也跟着站定。

“要现在戴吗？”温南枝问道。

还没等林晚钟回答，温南枝又说：“我帮你吧。”

林晚钟抿了抿嘴，点点头，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温南枝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林晚钟不得不微微仰起头。

温南枝一手勾住面皮，目光落在林晚钟轻颤的睫毛上。

又是这样的姿态，对人毫无防备，又是用无辜信赖的眼神看着别人。

指尖鬼使神差地按上林晚钟的喉骨，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让林晚钟猛地睁开眼睛。

“师姐……”林晚钟的声音有些发紧，喉咙处似有一口气堵着，酸涩异常。

温南枝如梦初醒般收回手：“抱歉。”

她展开面皮，指尖轻轻抚过林晚钟的脸颊。面皮贴合皮肤的触感冰凉，相比之下温南枝的指尖却带着些温度，轻盈如风在她面上拂过。

林晚钟咽了咽唾沫，那口气非但没有下去，反而更上去了，卡在气管和喉管的交界处，像团浸了醋的棉絮，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林晚钟咬住下唇。

一一抚平眼睛，鼻子，嘴巴处的褶皱，可温南枝每掠过一处，她颈后的汗毛便竖起一片。当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唇峰时，小腹骤然窜起的酸胀令她脚趾蜷缩，像是潮水漫过礁石，陌生的酥麻感顺着脊柱冲向下腹，似有什么波涛汹涌的东西要冲了出来。

酸，胀。

林晚钟的呼吸变得急促。突然，一股暖流冲破身体的束缚。

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让林晚钟猛地后退几步。路灯下能清晰看见面具边缘被蹭得微微卷起。

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困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