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钟沉默了片刻。
“……还是说，我应该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消气？
“要上课了。”林晚钟侧身推开厕所门，径直走了出去。
门一开，正对上龚秋白瞪圆的眼睛。
“你们……？”龚秋白手里还拿着刚拧开的水瓶，视线在林晚钟和随后走出来的邱眠之间来回扫动。
林晚钟没解释，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快步离开。
等走出一段距离，龚秋白才压低声音，“你们谈上了？”
“什么？”林晚钟其实听清了，但是没听懂。
楼梯间人声嘈杂，龚秋白不得不贴得更近， “你和邱学姐谈上了？”
“什么？”
“她都陪你来上课了。你们刚刚在厕所干嘛呢？”
“没有。刚刚那是……”
“是什么？”龚秋白追问。
“我们没有谈。”
“那她对你那么好诶。那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做朋友。”
“哪有交朋友这么心机的？”龚秋白忍不住说，“她老是找我要你的行程，问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林晚钟脚步微顿，细想，一时无法反驳。
“反正我们没有谈，现在只是朋友。”林晚钟重申。
“现在？”
“……不想理你。”林晚钟别过脸。
“好吧，没谈就没谈吧。”龚秋白耸耸肩，“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怎么支持。邱学姐的前女友，也就是上次阴阳她的那个女生……还好你没谈，不然多尴尬。”
林晚钟点点头，这个她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邱眠像是着了魔似的跟在林晚钟身后。早上送豆浆，课间送手工小饼干，上下课接送。林晚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逼得无处可逃，但正好空闲时间可以给自己找借口往温南枝那里跑。
某个微凉的夜晚，温南枝送林晚钟回家。远远就看见邱眠站在路灯下，怀里还抱着的红玫瑰。
林晚钟下意识转头看向温南枝。昏黄的路灯下，温南枝的侧脸线条有些模糊不清。
“那我先走了。”
林晚钟刚要迈步追上去，邱眠已经看到她。
邱眠捧着花束迎上前来，眯眼望向夜色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却只捕捉到黑色西装勾勒出的修长轮廓。
“那位是？”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融入夜色，林晚钟才收回视线。接过花，低头看看花，又抬头看看邱眠，过了一会，语气中带着不解，“虽然有些冒犯，但我想知道你是在追求我吗？”林晚钟说得极快，但表情认真。
邱眠见林晚钟耳尖泛起薄红，“你是这么觉得的？”
“她们是这么说的。”
邱眠唇角完美的弧度僵了僵。除了想膈应一下邱家，她刚开始确实是抱着猎艳的想法接近林晚钟的，高岭之花，谁不想摘。但是现在林晚钟只是她向上走的一个筹码。
“我有些看不懂你。”林晚钟开口，“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话语、动作是刻意为之，可有时候你的眼神……又不是那样的。”
邱眠呼吸一滞。她没想到林晚钟看得这么明白。她看着林晚钟的脸，眉头是微蹙的，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就不能是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吗？”她半开玩笑地回应，嘴角挂着惯常的弧度，心里却莫名发虚。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林晚钟直视着她，“我有什么是你可以用到的？”
邱眠有些哽住。
好像，现在，确实是，没有。总说向上走，可她还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的，修仙之路她也并没有执念。
“如果我打着你的名义做坏事呢？”她垂死挣扎般问道。
“图什么？钱吗？权吗？名声吗？”林晚钟的反问很轻。
这些都不是邱眠想要的。
邱眠抬手按住太阳穴：“你先别讲了，我有点迷茫了。”
“哦。”
邱眠沉思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是为了什么。如果一个人来这世上不为名，不为利，没有理想，没有抱负，那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
“人是虚无的。你是假的，我也是假的。”邱眠说着仰头望路灯，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
林晚钟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说，人生在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晚钟更加茫然了：“？？”
“我们无牵无挂地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走的时候不能也无牵无挂地离开呢？既然世界万物都有消磨的一天，为什么还要来这个世上呢？
”
林晚钟突然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她懊恼地咬着下唇，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些话，竟把人刺激成这样。
邱眠猛地收起怅然的表情，目光如炬地锁定林晚钟。林晚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左右飘忽，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平静回望。
邱眠回过头，“如果我说，我是真的要追求你呢？你会答应吗？”
“……”
“嗯？”
“我不喜欢你。”
“我们可以试着相处。”
“不可以。”
“你有喜欢过人吗？”
“没有。”
“就是那种，只要靠近就会想亲近，亲近想更亲近。如果我对你就是这样的心情，你会考虑吗？”
话题又绕回了原点。
林晚钟摇摇头，“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花，但是我不能收。”
“买这个花的时候又没有想追你。邀请我上去坐坐。"邱眠言语霸道。
“……”
“我们之间，没必要像仇人一样吧？”邱眠立刻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眼角微微下垂。
林晚钟沉默片刻，“……邀请你上去坐坐。”
这是邱眠第二次踏入这个房间。没有了一些包袱，她自然而然地在沙发上落座，看着林晚钟将玫瑰花放在茶几上，又转身去倒水。
“这花居然还没枯萎？”邱眠注意到茶几上玻璃瓶里的小绿花。
“嗯。”林晚钟简短地应了一声，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刻意保持着距离。
“平时这个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看书。”
“什么书？”
“《修仙指南——符箓篇》”
邱眠挑眉：“我记得你主修剑道？怎么还学符咒？”
林晚钟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即回答。邱眠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却不急于转移话题。
林晚钟轻声回答：“技多不压身。”
对话渐渐陷入沉默。两人相对而坐，房间里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邱眠看着林晚钟低垂的眉眼，终于起身：“算了，不急于一时。”
送走邱眠后，林晚钟从厨房取出两个玻璃瓶，将玫瑰花分成两束插好。她站在茶几前，看着并排放置的绿花与红花。淡雅的绿，太过张扬的红，好像要把周围的颜色都吞进去了，怎么看都不相配。
思索片刻，她把玫瑰花移到了客厅与厨房之间的吧台上。转身时，邱眠那句"靠近了就会不自觉地高兴，亲近了还想要更多"突然浮现在脑海。
而此刻，她想起的却是温南枝的脸。
“……”
林晚钟突然感到脸颊发烫。
难道？
她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快步走到墙边，额头抵着冰凉的墙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以。
林晚钟拿脑袋撞墙。
别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林晚钟又想起了温南枝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游走，还有那种猝不及防的、令人坐立不安的酸胀感……
等等。
林晚钟突然僵在原地。
那种从腹部蔓延开来的灼热感，真实得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她缓缓蹲下身，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
-
温南枝刚洗完澡，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她走出房间，叫住正要溜进门的俞衫。
“今天怎么没去复查？”
俞衫脚步一顿，转身时脸上堆满无辜的笑：“有什么好查的？横竖就这样了。我现在过得挺开心的，真的。”
温南枝静静看着她。
“哎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俞衫凑近戳了戳她肩膀，“野草也有野草的活法，我现在可是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呢。”
“早点休息。"温南枝轻叹，“我这两天要出门。”
“去哪？”
“回小祈山。”
俞衫突然瞪大眼睛：“你要回归田园生活了？好歹给我留点钱啊！”
“什么？”
“我都看见你抽屉里那份捐赠协议了……”
“那是……”温南枝顿了顿，“之前准备带你回山修养时拟的。你不肯去，自然作废了。”
“那就好！”俞衫立刻眉开眼笑，蹦跳着后退，“我才不要当原始人。在死之前，我可得把世上好玩的事都体验个遍——”
她的声音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走廊重归寂静，只剩温南枝一个人唇角挂着苦笑。
手机突然震动。
林晚钟：【师姐，我这几天有点事。】
温南枝盯着屏幕。她慢慢打字：【好。那我们改期再回。】
窗外树影婆娑。温南枝不自觉地想起傍晚看见的画面，邱眠捧着玫瑰等在楼下，而林晚钟一脸做错事地看着她。
作为师姐，她不该干涉师妹的交友。
但她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邱眠不怀好意，和这种巧言令色的人打交道，阿辞会吃大亏的。
不能直接劝阻林晚钟，但她能从邱眠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