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装潢遵循旧主人的喜好，古色古香，纹丝未动，究其根本，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堡垒”。

乐朝在茂草街蹲点了半个月，他才知道这个任务为什么会落到他的头上。茂草街不长，但大小店铺林立，情报是有，却不具体。要从几十家古玩店找出和徐非临下线合作的人，又不打草惊蛇，简直难上加难。乐朝可算是懂了“大隐隐于市”的意思。

盘下古董店以后，乐朝挂羊头卖狗肉，特地回了自己的别墅一趟，把那些放到积灰的赝品搬进店里装装样子。

他坐在门口，成天聚精会神地盯着来往的人流，不放过每个可疑的迹象。然而警方给的线索太少，乐朝想，受害人肯定会从茂草街买东西，也许他只要把注意力放到那些成功成交的店铺上就行了。

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偏偏有些买家低调，收了东西用黑塑料袋或者各式各样的礼品袋套着，外表看不出一丝一毫古玩的痕迹，这些人乐朝容易错过。

至于郑泫，乐朝早出晚归，终于如愿以偿找了个事干。没有外界干扰，郑泫的论文进度便突飞猛进，已经修改到了终稿。

本市最好的中学坐落在茂草街附近，有些学生上下课经过茂草街，惊奇地发现茂草街其中一家不起眼店铺门口日日守着的老板不是老头，换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潮男。

学生间口口相传，说茂草街有个帅哥老板，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就给乐朝罩上一层朦胧的神秘感。

成群结队去茂草街的学生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背着书包，倒降低了整条街的平均年龄。乐朝才没心思想这些准时准点出现在他店附近的嫩娃娃，叽叽喳喳麻雀一样吵耳朵。

他摆出臭脸，不愿理会几个胆大上来搭话的学生，满心想的是徐非临的下线还没找到。但因为眼神不够狠戾，这种不带任何表情的样子更符合学生们小说里高冷男主的幻想，结果就是放学不回家，特地绕路来看一眼乐朝的人更多了。

学生搭话的内容十分简单，问老板卖水吗，卖口香糖吗，卖热狗吗。次数多了，乐朝自我怀疑是不是该开个小卖部，生意一定不错。

乐朝依旧如雕塑般杵在店门口，只不过他觉得一个人守店太无聊，于是招了个大学生兼职。有兼职店员之后，乐朝就有时间再各个古董店之间来回走动了。

他不光招学生喜欢，也招茂草街的老头老太喜欢，可能是和郑泫在一起住久了。古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乐朝身上让人一打眼就不靠谱的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讨人喜欢的真诚。虽然他从前也真诚，但透露着想让人骗一骗的傻气。

乐朝总想到自己的祖父母。他对二老的印象不深刻，因为他们和自己的父母一眼是精明的生意人。倒不是说精明不好，而是习惯性将利益最大化。他们的慈爱和茂草街老人的慈爱不一样，是对他有要求的爱，而茂草街这些人同样家境富裕，但缺乏情感寄托。

与几位常来的老头老太熟络后，聊着聊着，说要照顾乐朝的生意。乐朝听了哪行？忙不迭告诉老人们，自己店里都是赝品，没有真货，不要浪费钱了。

“你不卖东西，开这个店干什么？”张叔说，他的子女早就移民海外，他不习惯国外陌生的环境，坚持留了下来，是个热心肠的富裕老头。

乐朝的脸顿时变成苦瓜，张叔说的有理，问题是他还没揪出下线。一天没找到下线，一天他就离不开这。乐朝从牙关里挤出一句勉强让人信服的话：“我是为了向各位学习。”一下就提升了思想境界。

赵阿姨优雅地笑，谦虚道：“哎呀呀，我们老头子老太太更不懂，花了多少冤枉钱都不知道呦。”

“阿姨你又说笑了。”

有人陪聊，时间就变快了，与此同时还有好处。老头老太太们的消息灵通，乐朝不知道的小道消息他们都会分享给乐朝。乐朝便记住了哪家古玩店的老板是另一家古玩店老板的亲戚，哪个老板是子承父业，哪个老板和郑泫一样是考古系毕业......

然而很可惜，乐朝还是没能获得有效线索来解脱他日日雷打不动来此坐镇的境遇。

并且，由于学生们来问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乐朝真卖起了瓜子饮料矿泉水，还能和老头老太聊天时一起嗑瓜子。

郑泫的论文终于结束并且递交，他有时间抽空来乐朝的小店看看了。小店基本没盈利，乐朝就如过家家一样，玩着模拟经营小游戏。要不是对乐朝提到徐非临时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郑泫都以为乐朝已经把正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提徐非临就算了，想到徐非临，乐朝更来气。他已经将徐非临当成了该死的坏人，最邪恶的诈骗犯，世界唯一的毒瘤。想到被徐非临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中，会有许多茂草街这些单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培养一个普通的兴趣爱好的老头老太上当受骗，乐朝觉得自己身上压着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重担。

“二三十岁的时候舍不得花，没有一点爱好，整天脑子里就是想着赚钱养家。现在觉得人还是要有让自己快乐的东西，就像你们年轻人打游戏、追星还有买那个什么？对，谷子，和买谷子一样。”

赵老太太侃侃而谈，她也买了不少赝品，但心态很好。她曾说买某件古玩是因为这样东西合她眼缘，即使买回去鉴定了是假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买这些是为了自己看着高兴。当然，如果是真货更好。

郑泫偶尔去乐朝的小店，做为在场唯一一个专业且权威的人士，乐朝把他吹上了天，吹的天上有地下无，是相貌第一骨骼清奇的绝世专家。

听多了乐朝的彩虹屁，郑泫学会了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他浮夸的赞美。

学生们发现老板乐朝身旁多了一个帅哥一起守店，那颗嗑cp蠢蠢欲动的心就克制不住了。

乐朝和来唠嗑的老头聊的正欢，没听见郑泫说话，郑泫把手搭在乐朝肩上引起他的注意。这时，店门口不远处，两个女生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乐朝和郑泫身上来回扫动，激动地发出诡异的尖叫声，怕乐朝他俩听见，又怕他俩没听见。

对此，乐朝的反应是：“青春期的小孩果然烦人，一天天不好好学习反而神神叨叨。”

郑泫却托着下巴话里有话：“是吗？我倒觉得她们很可爱。”

乐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嫌弃道：“你是不是把郑泫吃了？快把以前的郑泫还给我。”

郑泫则是什么都不说，笑着曲起手指敲了一下乐朝清脆的脑壳。

学生喜欢和郑泫聊天，因为乐朝不爱搭理他们。发现郑泫有问必答后，这些小娃娃便开始作妖，更是套出了乐朝与郑泫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事实。虽然这也有可能是郑泫故意透露。

“那你们住一起，谁上谁下啊？”学生语气天真地问，其他学生捂嘴偷笑。

郑泫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故意不说，让他们拿着这个问题去问乐朝。

怀着八卦、好奇以及些许坏心，学生们真去臭脸乐朝那边问了。乐朝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什么上面下面，我们一人住一个房间。”然后转头发现郑泫也在笑，乐朝猛地明白学生们问题的含义，他“蹭”一下整个人从耳朵到脖颈，从脸颊到眼睛，彻彻底底红成了虾子。

“无聊。”乐朝右手成拳，捶在郑泫胸口。

郑泫夸张地“啊”一声，卖惨道：“谋杀亲夫。”

学生乐呵呵地看完这场戏，看够了便散了回家写作业。

关店后，乐朝按捺不住问郑泫：“他们开这种玩笑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你生气了？”郑泫反问。

这一问，倒显得乐朝生气是小气了。他为自己解释：“不是生气，是很怪。”

类似的玩笑一再发生，郑泫纵容，乐朝装傻，到最后已经脱敏了。

等待论文审核的期间是郑泫最轻松最闲的时候，他待在店里的时间愈发长了，有时候干脆顶替乐朝的位置盯梢。至于乐朝，当然是去玩了，就是铁打的人，也架不住天天坐在同一个地方。

方且终于有空闲，哥俩好相约出去旅游了一周。这回变成望夫石的是郑泫，他一个人成天对着老头老太和小鬼，一天被问八百次乐朝去哪了。脾气再好，也会厌烦，郑泫觉得乐朝招人喜欢他有点不高兴，希望不是嫉妒心作祟。

是乐朝和郑泫一起看店的一天。周末，学生不在，显得冷清，街上的人不多，有些店甚至干脆不开门。这店的好处多了一个，给乐朝治疗熬夜赖床。

犯罪分子最喜欢在夜深人静或者大早上鸡还没打鸣的时候出来活动。事实证明，乐朝想的没错。

在坚持了近三个月，乐朝苦苦寻找的人出现了，他第一时间让郑泫出面，自己躲进了店的深处。

因为那人也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