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泫的话无疑火上浇油，兰臣更加崩溃，连不屑的笑都消失了，表情严肃得吓人。

太干净的人赚不到钱，他们谁都清楚。

只不过是将富豪介绍给假古董商，东西是他们自愿掏钱买，他兰臣从中收取介绍费罢了，有什么不可以。

郑泫嗅到一丝不详的气味，他的回答呆板而且不留情面，同时他还忘了兰臣这人非常好面子。今天自己无异于把兰臣的脸面扇在地上还踩了好几脚。

兰臣蹭地站起，双手撑在桌面，猩红着眼对郑泫说：“乐朝很信任你，但他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估计兰臣还想再放狠话，但方才他激烈的动作已经吸引了周围一部分食客的注意，他也没精力再多说什么了。

郑泫愣住片刻，兰臣步履匆匆走了。郑泫起身追过去，拦住兰臣，问：“你什么意思？”

“先生，你们的账还没结。”服务员看出情况不对，但硬着头皮过来，怕两人吃霸王餐。

“我等会回来结账。”郑泫焦急地想拨开服务员挡住的手，兰臣趁这个空档已经走远。

“不好意思，请不要让我为难。”服务员难为情道。

脱身不得，郑泫只好放任兰臣离开，而他跟随服务员去结账。

回去的路上，郑泫惴惴不安，他一路狂飙回家，直到看见乐朝神色如常地在沙发上打游戏，他才放下心来。

一出停车场，郑泫就跑回家，额头沁出汗珠。

乐朝放下游戏手柄，欣喜道：“终于回来了。”他注意到郑泫紧张的神色与一脑门薄汗，“怎么了？”

郑泫发觉自己的担心过多，冷静下来后，他将与兰臣的谈话内容全部告诉了乐朝，除了他是同性恋这点。

知道来龙去脉后，乐朝先是欣喜，然后唏嘘。欣喜的是他提供的线索对警方有用，唏嘘的是兰臣为了钱与徐非临勾结。这是自食恶果没错，乐朝却因为这是他熟悉的人而感到难受。

感慨没持续太久，郑泫要求乐朝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兰臣都要告诉他，郑泫说：“我总觉得他要报复我，或者说是我们。”

乐朝脸色发白，脑子里掠过了无数悬疑小说情节。杀人、下毒、车祸或是绑架，他想的东西越来越离谱。郑泫及时打住，说：“没那么夸张，可能是我想告诉你的那个秘密。”

“他知道，我不知道？”乐朝惊讶道。

“嗯，他知道我的弱点。”郑泫其实也清楚兰臣的弱点，但他不想利用。

“为什么他知道我不知道？”

“......这不是重点。”

“哦。”乐朝明显失落。

紧接着，郑泫又说：“你这几天也不要单独出门，要出门的话我陪你一起出去。”

乐朝白了郑泫一眼，说：“先把你那仅我不可见的秘密告诉我，再听你的。”

“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乐朝更加不爽郑泫的不坦诚，“你一天不说，我一天就不安心。”

郑泫嘴唇微动，沮丧地揉乱头发，欲言又止，纠结再三，只好说：“总之最近你别一个人出去，答应我。”

乐朝直勾勾盯着郑泫，轻轻地点头。

晚上，不出意外的，乐朝跟郑轩闹变扭冷战。本来乐朝都忘了这一茬，偏偏郑泫提起，让乐朝陷入猜忌和拧巴。

他是肚子里藏不住事的人，和朋友有误会有问题第一时间要解开。但面对郑泫，无论他如何热情直接地去要问题的答案，得到的都是郑泫拐弯抹角的回答。

乐朝想自己只剩下一招了。

饭点，郑泫叫乐朝吃饭，乐朝在饭桌上闷头吃。郑泫找话题，乐朝不接，连应付性的“嗯”都没有。

郑泫火速意识到出事了，理由他知道，但期望有其它方式将乐朝哄好。吃完饭，乐朝照旧在沙发玩游戏，把郑泫当隐形人。

郑泫拿着手机凑过去，趁乐朝打完一关的空挡挡在显示屏前，将手机里的内容给乐朝看，并且说：“我有很多天的假期，我们没有一起旅游过。上次你不是说想去D城的主题乐园吗？你要是同意，我现在买票，我们明天就去。”

觉得吸引力不够，郑泫补充道：“D城的省博物馆你应该没去过吧，顺便一起看了？”

乐朝一言不发，挪了个位置继续打游戏，看都不看郑泫的手机。

这招没用，郑泫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晚上觉都睡不安稳，断断续续梦到乐朝连夜拖行李箱跑了。

他凌晨两点半醒了一次，内心不安。蹑手蹑脚打开乐朝的房门，模模糊糊地看见床上有个人影，这才放心地回去睡觉。

这次睡了大约两小时，已经有天亮的迹象，但郑泫这次的梦和上次撞见乐朝边哭边收拾行李的画面连了起来。朦胧中意识到这点的郑泫猛地从床上坐起，掀开被褥，再次轻手轻脚地开了乐朝房间的门。

床上不见人头，被子里鼓囊成团，郑泫想确认那是不是乐朝，一反常态地摸索到了床。

他的手有些冰凉，轻轻掀开被窝一角，乐朝熟睡中的纯黑脑壳就暴露出来。直到见证这一幕，郑泫安心地扶着隐隐作痛的眼眶回自己房间，他心里有事，睡不好。

整个夜晚醒了两次，勉强再度睡着，郑泫再次自然醒来，一看时间，7点，还是很早。他却不想再睡下去了。

先在浴室洗漱一番，郑泫双手撑在洗手池两边，面对镜子，无法忽视自己浓重的黑眼圈。他现在的状态几乎与在考古现场挖土时无异，眼睛干涩，布满红血丝。

昨晚他已经把所有后果都在脑内演练了一遍。比如乐朝可能会尖叫着喊自己变态，他把他当兄弟，他兄弟却想泡他；又或者乐朝装作风平浪静，表示理解，但最后偷偷提着行李箱跑了，并且把他拉黑删除；还有一种结果是乐朝转头把他的秘密告诉别人，然后消息慢慢散播开，他便与兰臣一样丢人现眼。

无论哪种结果，郑泫都预见了痛苦，他更要死死守住自己的秘密。

因此，他做出了生平第一件坏事。这大概率会让乐朝火冒三丈，甚至气到哭出来，但郑泫要的是与乐朝交流，大吵一架也行，总比冷战好。

他是昏了头，熬夜降低了他的判断力。他调出乐朝的游戏存档，颤抖着手，心一狠，按下删除键。打了半个月的游戏存档便被郑泫删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进度全部白搭。

做完这一切，郑泫不光手的颤抖没停下，连小腿肚都开始一起跟着颤抖。他企图转移注意力，去厨房拿了菜刀切葱。葱段切的像狗啃，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为了不切到手指，郑泫把菜刀放回原处。

他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吃到嘴里想起来没放盐，加上长长短短的葱段，这碗面要卖相没卖相，要味道没味道。

郑泫却吃完了，因为现在的他根本尝不出味道。他常常看时间，仿佛在倒数乐朝的起床时刻。然而实际上，他是在等待冲突的到来。

日上三杆，郑泫肚子里的面条消化完，乐朝方才慢悠悠地出现在卧室门口。乐朝睡的不错，连一晚上郑泫来了两次都不知道。

郑泫越急，乐朝心里越乐，他觉得自己离郑泫的秘密不远了。他已经决定好，只要郑泫不是杀了人，或者埋了尸，他都能接受。只等郑泫开口。

“中午想吃什么？”郑泫如往常一样问乐朝。

乐朝当作没听见，在卧室里时，他就已经点好了披萨外卖，现在出来是因为外卖到了。他开门将门口的外卖拿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了门。

郑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要怎么样才能让乐朝发现游戏存档被自己删光了呢？

乐朝前脚进门，后脚郑泫跟进去。郑泫倚在门框，问：“披萨是什么口味的，我能吃吗？”

听到郑泫的声音，乐朝背对郑泫拆包装。

不拒绝就是同意。郑泫大着胆子厚着脸皮走进房间，乐朝没赶他，他便再走前几步，站在乐朝边上。

披萨的香味钻进鼻腔，郑泫没等乐朝同意，眼疾手快拿了一小块吃着。乐朝也当没看见，反正他一个人吃不完。

郑泫边吃边问：“等会一起打游戏吗？”

听到打游戏，乐朝的动作停顿一下，然后恢复如常。至少三个月没和郑泫一起打过游戏了，那个双人游戏的存档一直停留在茂草街小店开业之前的日期，乐朝有点心动。

但乐朝没忘了自己和郑泫冷战到底的目标，除非郑泫服软。表面上，他必须将冷战继续下去。

沉默。

自讨没趣，郑泫吃完手里那块披萨后离开了乐朝的房间。

还没有过去一天，郑泫已经有点受不了想要发疯了。他习惯乐朝带来的吵闹声，习惯了做饭时乐朝的偷吃，习惯了三更半夜起来乐朝还在客厅打游戏，习惯了叫乐朝起床。

没有乐朝的声音，这个家就缺少了重要的一环。难道只有向乐朝坦白这一条路可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