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萍敲开姑妈家的门。开门的,正是姑妈本人。姑妈已近中年,身材微微发福,染成金棕色的短卷发挂在头上。
“眉萍。”姑妈一见到眉萍,就叫她的名字。
“哎,姑妈。”先打招呼的应该是眉萍,可姑妈先打了招呼,眉萍就只能当应的那个了。
眉萍往屋内瞧一瞧,似乎在寻找什么。
“进来。”姑妈让眉萍进门。
眉萍将手里的空心菜交到姑妈手上,说:“这是奶奶种的,说拿给你。”
“哦,好。”
对于两个实际上有社恐的人来说,这点对话,内心的尴尬只有自己知晓。虽然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眉萍已经是个成年的姑娘,也算是个大人了。
毕竟有社恐,所以选择进门也是有事要做,否则送完菜,眉萍也该回家了。
眉萍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实际上是在缓解焦虑。之前不止一次来过姑妈家,不用打量也知道姑妈家的布局以及一什一物。
姑妈打开电视,也是想制造一点声音。否则两个有社恐的人待在一个空间里什么都不说,也太尴尬了。
即使姑妈是长辈,面子也是要的。在晚辈面前丢脸,尬上加尬。
“放假了哇。”姑妈问。嘈杂的电视声音当背景。
“没呢,”眉萍应,但觉得应得单调,又补了两个字:“还没。”
“放多久?”
“还没通知。”眉萍说。
电视开着眉萍也不会看,她从小学毕业之后就没看过电视。第一是家里没了卫星锅盖,能看的台少了很多;第二是剩下几个能看的台画质都不好,严重影响观看体验;第三是有了智能手机,手机可比电视好看。
对,手机。眉萍来姑妈家除了送菜,还有一件事,拿手机。
倒不是姑妈没收了她的手机,而是她特意将手机放在了姑妈家。原因是手机太好玩了,常常玩到忘记时间,甚至差点影响到学习。这可不行,考大学可是影响一辈子的事。
放家里吧,又怕忍不住去拿来玩;交给父母吧,又会受到父母的嘲笑。干脆不告诉父母自己决定短暂戒手机这件事。
于是,眉萍想,干脆放到姑妈家。用自己的社恐制服玩手机的欲望。
现在是为了取存在手机里重要的学习资料,才决定将手机拿回来的。
更尴尬的是,眉萍将手机放的地方是姑妈家的高架床上面。当时放的时候,往上一抛就扔上去了,若是要取,只能又脱鞋又踩地爬上去取。
也太尴尬了!
要怎么开这个口呢?
她还想着等放假的时候,跟家里人来姑妈家玩时,趁大人们在聊天,自己随便像猴儿一样上高处的床上去取,谁都不会注意到自己。
没想到,只是为了戒手机,遇上这么尴尬的事。
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耗着吧……还要回家学习呢……
要如何开口,这是个问题。
眉萍不习惯撒谎,又想取回手机,决定实话实说:“姑妈……我之前把手机放在你家的高架床上,我现在想去取,哈。”
“这样啊,好,你去吧。”姑妈爽快说。
原来想取回手机比想象中容易得多。直接说就可以了。眉萍心中一块悬空的危险石头终于安全落回地面。
她脱鞋,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眉萍选择将手机放在这里,是因为姑妈家大,床多,这里又不睡人,手机不容易被非屋主的人发现。
她找到自己的手机,舒了一口气。
之后,正式告别姑妈,离开姑妈家。
眉萍回到家,打开手机,一边看一边思索,来到了阳台。
发现手机里有四条未读信息。不是社交软件的信息,而是有人直接发到自己手机号的信息。短信里的信息。
第一、第二条短信内容都差不多,每条短信有三张照片,照片中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奶奶,黑色头发已经被岁月染白,眼睛看上去很奇怪的样子。
配有文字说明。大致意思是讨伐眉萍家住的房子是自己的房子。照片应该是奶奶的自拍。
第三条短信是陌生奶奶用比较温和的语气在诉说,说自己有白内障,希望在看不见之前要回自己的房子。
眉萍心想,既然是自己的房子,那么为什么不自己来要,为什么要给别人住?
第四条短信内容跟前面差不多。四条短信都是陌生奶奶说自己的白内障。
眉萍将短信拿给母亲看。母亲懵逼地看着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
母亲说:“奶奶太可怜了,我们把房子给奶奶吧。”
眉萍觉得惊讶。惊讶的是母亲的反应。母亲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换做平时,母亲一定会咆哮一番,说房子是自己家的,什么别人家的。然后,对着眉萍骂上三四个小时。
虽然这不关眉萍的事。但母亲面对不如意,只敢骂自己的孩子出气,不敢去骂当事人。即使去找了当事人,私底下的恶语相向在见到当事人时,也会立马变成一副温和好说话的笑脸。
是觉得朝一段法律上不会断绝的关系肆意践踏没有成本吗。
眉萍在燥热的环境中睡醒。她发现手机其实一直放在家里,没有放在姑妈家。
手机也没有收到过那四条陌生奶奶发的短信。
她也没有姑妈。姑妈早在出生的时候,被重男轻女的爷爷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