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佳利利索索把家门关上,把一只脚搭在台阶上,将鞋子后脚跟勾起来穿好,再把另一只脚搭在台阶上,也将这边鞋子后脚跟勾上来穿好。
“又去上班啦。”一位有所打扮的退休大妈路过毕佳身边,说了这么一句。
毕佳心一沉。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位大妈,大妈应该也不认识自己的吧?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去上班?难道是自己的动作、当下呈现出来的状态暴露了?
说的是又去?这位大妈难道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副状态?
毕佳没有回话,默不作声,只想赶紧离开。她一点也不希望这位大妈记住自己的脸。
大妈究竟是谁啊?
大妈果然有神奇的地方。
是,毕佳确实是要去上班。一边去往上班的路上,一边在想那位大妈的身份。大妈也不像是住在这一片的人啊。
一直工作到接近傍晚。
记得夏天的时候,晚上八点天都没有完全黑。而现在,傍晚六点天就明显变暗,实际上下午四点时本就微弱的太阳就不见了踪影,光线就已经开始变暗。若是在室内,在不开灯的情况下,傍晚六点就看不清报纸上的字了。
毕佳回到家的时候,都傍晚六点半了。天已完全黑透,黑得格外快。
今天她遇见了一个男孩儿。就是在自己回家的时候遇到的。毕佳不认识他。看起来,应该是比自己早出生的人。
“你有名字吗?”那个男孩问毕佳。
“你没名字吗?”毕佳反问。
男孩忽地露齿笑:“不是,我是说,呃……你有名字是吗?你的名字是不是自己起的?”
毕佳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小就没见过父母,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谁,而有关自己的名字……还真是自己取的。
她名字的来源,也是从别的地方看到组合而来。看到一个人的姓氏是毕,她决定拿来用。看到很多人的名字里有个佳字,她也拿来用。所以,她给自己取名叫毕佳。
其实原本想叫三个字的名字,但她实在不知道叫什么了,想得头疼,干脆两个字就好了。
毕佳不认识眼前的男孩,也没有过多透露自己信息的习惯,问:“怎么了吗?”
“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先说。”
“我叫牛家成。”男孩说。
毕佳看着他。
他又说:“我喜欢你。”
“哦,我也很喜欢自己。”毕佳十分淡然。
牛家成并没有表现出难缠的势头。毕佳要回家,他便随她去,不挽留,不多废话。
第二天,毕佳又看到了那个叫牛家成的男孩。第三天还是一样。第四天,他又来了。
牛家成也不做什么,除了跟毕佳说过喜欢她。他只是不远不近地陪在她左右,能够看见彼此又不会生出讨厌的感觉。
毕佳不知道牛家成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生活中。听说女孩子若是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就算刚开始对对方无感,后面也会越来越依赖对方。不知道牛家成是否在干这样的事。
女孩子就是容易深情。伤脑筋。
毕佳真的很怕自己跟一般女孩子那样习惯牛家成的存在。这种习惯一旦形成,若是哪天突然看不到牛家成,她是否会感到失落?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虽然感觉不到牛家成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但是毕佳还是问了。
“因为……”
“因为什么?”
“你是我七岁的时候养的一株凤仙花。你属于宇宙,我是负责照顾你的人。你会顺着宇宙规律自然生长。”牛家成说。
“我是凤仙花?”
“对。”
“为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水,喜欢阳光?”
“对。”毕佳也说一个对字。
“是不是很喜欢泥土的味道?”
“是。我比一般人要喜欢泥土的味道,不知为什么,感觉是个怪癖。”
牛家成说:“不是怪癖。你是凤仙花,长在土里,泥土是你存活的介质,喜欢很正常。你还有没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毕佳稍一思索,“对了,我的同事饿了都会去吃饭,而我饿的时候闻一下泥土的味道,饥饿感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办公室种有小型植物,只要我闻一闻那里的泥土,马上就不饿了,心情也会变舒畅。”
牛家成:“这就对了,条条印证你就是凤仙花。能否告诉我你现在的名字?”
“毕佳。”这回她没有再保密。
“毕佳,我养的凤仙花叫毕佳……”牛家成喃喃。
之后的日子,牛家成还是坚持不懈来找毕佳。毕佳没有拒绝他进入自己的生活。他好像对植物特别了解,总是跟她聊有关植物的相关知识。
有时牛家成看到毕佳在阅读的书,问她:“你在看名著?”
“书里的情节不是真的,也是小说吧。”
“经受过时间考验的小说最后会成为名著。”
毕佳点头,认同。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养的凤仙花的?”毕佳问他。
“从你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我就开始养你,看着你发芽、长高、长大、开花,太熟悉了,怎么会不认识呢?”牛家成说。
“你养的那株凤仙花最后怎么样了?”
牛家成低下了头,似在惋惜难过:“某天我看到它的枝干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刚开始我没在意,可没想到那黑点扩大开来,越来越大,直至腐蚀整个植株……凤仙花最后……死了。”
毕佳听得心一惊,眼睛倏地睁大。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看到自己的手臂上突然出现一个拳头大的黑色突起。她感觉难受无比,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堵住了呼吸。
她的生命力被一点一点抽走,越来越虚弱。牛家成过去,抱起了她。能明显感觉毕佳越来越轻。
他心里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可既定的现实他无法扭转改变。当年养的那株凤仙花怎么样,毕佳的结果便会怎样。
“我是不是要死了?”毕佳轻声细语,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把话说得更有力。
牛家成知道毕佳的结果,一句话也不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枯萎。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毕佳问。
“我喜欢我养的那株凤仙花,我喜欢你。”牛家成看着她的眼睛。
毕佳体重依旧不断在减轻,不断在枯萎。直至最后,牛家成手里只剩凤仙花轻飘飘的残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