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到流萤基地的。
她看到永昼蹲了下去,瑞霄也蹲了下去。他们用手扶着地面,静静不动。
一会儿,永昼和瑞霄站起身来。
“你们在干什么?”董晓承问。
瑞霄:“在传送感情。”
哦,原来接触地面就可以传送感情了。
她想起永昼说过,每个人都在流萤基地诞生,可是怎么个诞生法呢?也没看到哪里有婴儿或者孩子啊……
“流萤基地怎么生人呀?”董晓承问出了疑惑。
永昼指着树下那些黄绿色光芒,说:“那些,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人。”
董晓承:“你们是萤火虫变的?”
永昼:“萤火虫?什么是萤火虫?那不是什么萤火虫,是流萤树开枝散叶作用的结果。”
董晓承瞪大了双眼。她数不清来这里之后已经是第几次讶异了。
董晓承指着那些光点:“你确定那些是人?我怎么看不出来?”
永昼:“它们都会变成人,总有那么一天。流萤树是造人的,我们要获取感情去给流萤树供养分才能活下来,流萤树给我们生命的能量。如果太长时间没有感情给流萤树,流萤树就没法给人生命的能量,人就会死。”
董晓承:“流萤树对你们来说,好像很重要。”
永昼:“没错。我们离不开流萤树,也离不开感情。”
既然这么说,那么意思就是没有感情真的会死了。难怪这里的人会那么努力地获取感情。
董晓承:“那要是大家都没感情给流萤树呢?”
永昼:“不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渴望得到感情。谁都不会嫌感情多。要是没有感情,大家都会每天担心、焦虑,为感情奔波,为感情发愁。大家都是这样的。”
董晓承只听说过为生活奔波、为没有钱发愁,从未听说过这一点套用到感情上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是地球吗。
流萤树……长得真好。为什么流萤树可以把人造出来呢?
“我家那边,不吃饭才会死,每个人都为没有钱发愁,为利益反目。”董晓承道。
永昼和瑞霄感觉很新奇的样子,又藏着一丝不相信。他们也无法想象董晓承生活的世界。他们只会想不能产生感情还吃什么饭,连感情都没有还要利益有什么用。
流萤基地除了永昼、瑞霄、董晓承,还有其他来传送感情的人。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这一片的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黄绿色光芒,像清晨,像黄昏,那些人身上仿佛被光镀上了边,越远的人光边越宽且淡,人性越分不清。想象着这是另一个世界。
董晓承抬起手,看着手上的手表,试图联系弟弟董岁荣。她要把所见所闻告诉自己的弟弟,希望弟弟不要当她在讲故事。
接通了。手表屏幕上是弟弟的脸。
董晓承:“我跟你讲哦,我现在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说出去都没人信。”
董岁荣:“说吧,我信。”听弟弟的语气,看弟弟的表情,董晓承已经不知道弟弟是真的打算相信还是嘲笑不屑了。
董晓承把看到的经历过的全都跟弟弟说了一遍。期间弟弟打了一个呵欠,说明董晓承说的时间不算短。永昼和瑞霄这两个男生,董晓承也跟弟弟说了。
对于董晓承说的话,刚开始弟弟听得来了兴趣,挺期待董晓承往下说。到后来,弟弟的反应变淡,看起来只是在单纯地听。
“真的假的啊?”董岁荣问。
董晓承:“真的啊。”
董岁荣:“你别被骗咯,哪还有人只要感情不要钱的?特别是男的,你别想了,在男人眼里,钱绝对比感情重要,甚至比女人重要。”
董晓承脸一拉:“你懂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董岁荣:“你什么时候回来?爸妈都等你吃饭了,你玩够没有?”
董晓承无比认真:“我没玩,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不知道自己在哪。”
董晓承不知道董岁荣是不是不相信,弟弟看样子一门心思只催自己赶紧回去不要再玩。
董晓承:“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董岁荣:“那你找警察行不行?你赶紧回来,这次我不跟你抢菜吃了。”
董晓承:“不是抢不抢菜的问题,是……唉,我没有手机……算了,不跟你说了,说多少遍你也不懂,你也不是我,没法理解我的处境。”
董岁荣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快点回来吧,别玩了。”
董晓承差点发火:“都说了我没玩!你是不相信还是什么?我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好吗,你不知道?”
董岁荣:“你说你人好好的,都一天一夜了还不回来,不是在外面玩是什么?”
董晓承:“一天一夜?哪有?我都没看见过天什么时候黑了。”
董岁荣:“你发烧烧迷糊了?还是跟我通话的人根本不是你,是别人冒充的?”
董晓承:“我绝对是我,你说的一天一夜也太夸张了,我什么时候离家已经那么久了?”
董岁荣:“本来就是。”
董晓承转头看到永昼和瑞霄已经注意到了自己这边,又感觉跟弟弟没什么好掰扯的了,匆匆挂断跟弟弟的视频通话。
永昼:“你在跟谁交流?”
董晓承指了指手上的表:“跟我弟弟。”
永昼仔细看了看董晓承手上的那块表,满脸疑惑:“你弟弟是块手表?”
董晓承差点喷血:“不是,我在用手表跟我弟弟通话。”
永昼和瑞霄听闻,不信的样子。瑞霄问:“你的意思是,就这一个小小的东西,能用来跟别人交流?”
董晓承:“对啊。”
瑞霄:“怎么那么神奇?它的原理是什么?”
董晓承习以为常:“就……大概是普通的能打电话的手表啊。你们没见过吗。”
“没见过。”永昼和瑞霄一致表示。
他们的回答令董晓承有些意外。难道这个地方没有电话手表吗,所以他们不知道?
董晓承想起弟弟说她已经离家一天一夜了,不相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想回家了,自己没有手机联络不到人,便问他们警察在哪儿。
“什么是警察?”永昼和瑞霄一脸迷茫。
董晓承瞬间绝望。看来这里是没有警察的。她试着用手表拨打110,却发现根本拨不出去。
奇怪,难道只能打给弟弟?董晓承试着打其他人的电话,同样的拨不出去。
董晓承觉得很烦,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这边为什么会没有警察啊?”董晓承将内心的崩溃藏起来,尽可能平静地问永昼和瑞霄。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董晓承在说什么。连那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董晓承给他们形容了一下,老百姓有困难就去找警察,以及警察都干些什么。
永昼和瑞霄都摇摇头。
董晓承:“那跟警察有关的人有没有?”
“没有。”他们的答案很干脆。
董晓承的崩溃差点从眼睛里喷出来。
“不过你要是需要帮助,我们都可以帮你的。”永昼说。
“我想回家。”董晓承道。
永昼:“家?”
董晓承忽然察觉到好像戳到永昼的痛处了,她有家,永昼却说过要家干什么。
“对啊,我又不认识这里,我要回去。”她说。
永昼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你想回家,那我帮你想想办法吧。我找找有没有车送你。”
“好。”董晓承应得干脆。
董晓承并没有主动问,永昼倒是主动提了那个话题:“你为什么要回家呢?”
董晓承:“吃的,住的地方,都在家,家人也在家里,肯定要回去啊。”
永昼:“家里有感情吗?”
董晓承:“肯定有啊。”
永昼:“多吗?”
董晓承:“跟家里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感情,毕竟血浓于水。”
永昼呼出一口气,不知在想什么。“真的吗?”他问。
董晓承:“真的。”
永昼:“我也想要家。”
董晓承脱口而出,根本来不及思考:“你没有家吗?”
永昼:“没有。”
董晓承才想起来,他们确实没有家,他们生于流萤基地,没有家人。那怎么连警察都没有?
“万一你们发生什么恶性事件怎么办?”董晓承问。
永昼:“谁没事会制造什么恶性事件?我们一直和平相处,连吵架都从来没有的。至少我从来没见过。”
瑞霄:“我也没见过。”
是。他们需要靠产生的感情生存,吵架冲突了不就没什么感情了吗,没有感情不就等于自取灭亡吗。谁回去找死呢。董晓承理解了。
“哎,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永昼说。
“我叫董晓承。”董晓承告诉了他们。他们有帮助自己的心,也不是刚见面了,说个名字也就说了。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坐在车上。这对话,就是在车上进行的。咦,是什么时候上的车呀?董晓承这才回过神来。
等一下,都还没跟他们说自己家在哪里,怎么就开始行驶起来了?永昼知道她要往哪里去吗。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董晓承问开车的永昼。
“离开?离开这里,能去哪里?”永昼问。
董晓承:“我家……我家不在这儿。”
永昼:“那你家在哪?”
董晓承:“你也不知道,你就直接开车走了?”
瑞霄也反应过来:“对哦。”
董晓承对这两个人汗颜。
永昼:“你家在哪里?”
董晓承:“我不认识路。”
永昼减慢了车速,要停下来似的,但最终并没有真的停下,只是在以非常慢的速度行进。这速度,走路都能追上。
董晓承问他们:“你们就没有出过这里吗?”
永昼:“怎么个出法?”
董晓承:“比方说,去另一个城市。”
永昼:“还有另一个城市?我们每个人都在这里生活、生存,有流萤基地就够了,感情越多,生活得就越好,还去哪里?去别的地方能获得更多的感情吗?”
感情。又是感情。这里整天把感情挂嘴边的人,是否相当于董晓承生活的地方那儿经常把钱挂嘴边的人?
社会上的人离开钱很难生存,他们是没有感情很难生存。一方努力搞钱,一方努力获取感情,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在为生活或者生存在拼。
董晓承:“你们觉得钱难获得还是感情难获得一些?”
永昼:“如果没有感情,谁也没心思谈钱。”
这话在董晓承听来,相当于:如果不能赚到钱,谁有心思跟你谈感情。
董晓承眼珠子向上翻了翻,不过只是轻微的,并不明显。永昼和瑞霄自然没有发现或者察觉。
董晓承不知道永昼要把车开到哪里……
等一下,她想起弟弟说她离家都一天一夜了,可她记得,从大草原来到这里之后,就没见过天黑,一直是白天的状态。董晓承还记得大草原上那美丽的风景,那美丽的天,美丽的云……
到底过去多久了呢?董晓承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没看过时间,同时也没东西看时间,手表也没有看时间的功能。没有看时间功能的手表,是什么手表啊?
“停车,我要下车。”董晓承道。
永昼马上把慢吞吞行驶的车停了下来。
董晓承下了车,放眼望着周围的一切,又看看天。她有种恍惚的晕。她不知道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不知道已经多长时间没有休息。
董晓承抬起头望,看到阳光在树叶上跳跃,轻微地闪啊闪。看着看着,被突如其来的白光闪了一下双眼。那白光就像一枚巨大的拳头无实质性地击打面部。有那么一瞬短暂地看不见。
周围有别人,也是有同伴跟在身边的。那是一块儿走的三个女生,其中一个女生手里转着一顶帽子,转着转着,被迎面奔来的另一个女生快速拿了去,跑走。那三个原本并排走的女生一同转过身去追。
一共是四个女生奔跑的背影。这一幕在董晓承眼中成了慢放。白光、阳光照耀所有一切,也照在那四个女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