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钱姝成亲的日子还剩下不到一月的时间,虽说贺兰玉发现了容庭的秘密,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的情况下,她还不能轻举妄动。
容庭所去的那间书斋,自从那日贺兰玉离开后,就开始闭门谢客。不过短短两日,等到贺兰铭再去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
幸而还有醉烟楼这条线索,毕竟那日容庭唤她的名字时,贺兰玉一行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醉烟楼是江都最大的花楼,更是出了名的十里销金窟,平日招待的也都是一些富家公子,若是寻常人家……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贺兰玉要是敢提出想去醉烟楼的想法,贺兰夫人还不得扒了她一层皮啊,估摸着连同那两条腿也别想要了。
后院的凉亭下。
粉衣绿裙的姑娘正十分苦恼的趴在桌子上,她将脑袋轻放于胳膊上眉头微微蹙起,盯着手中的那支牡丹花被指腹来回捻搓。
玉竹站在她身后也是一副愁云惨淡。
周凝月跟着丫鬟一路过来,注意到她们二人的状态萎靡,难免有些好奇,“你们俩这是干嘛呢?”
贺兰玉慢悠悠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她后又重新趴回到桌子上,神色恹恹道:“你怎么来了?”
“哦,明日是佑安寺一年一次的祈福日。”提及正事儿周凝月似乎很是高兴,她径直走到贺兰玉面前坐下。
玉竹很快为她倒了一杯茶放下站回去。
周凝月冲她一笑,继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问贺兰玉,“你不去吗?”
原来已经到祈福日了啊,贺兰玉的眸光陡然一亮,可钱姝的事儿还尚未解决……因此刚聚起的一点儿精神瞬间又消散了。
“怎么了?”周凝月看着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默默放下茶杯笑容也逐渐凝重,“还在想钱姝的婚事?”
贺兰玉轻轻点了点头,“嗯,就剩半月时间了。”
她将手中的牡丹花放在一旁,抬头望向周凝月微微一笑,说道:“所以祈福日……我就不去了。”
“如此,那便算了吧。”周凝月看向她的目光变得逐渐黯淡。
半晌,两人相顾无言。
周凝月低头静静地盯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随后猛然抬头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嘴里还念叨着,“差点忘了。”
“什么忘了?”贺兰玉目光疑惑看着她动作很是不解,玉竹也跟着投过去好奇的目光。
怎么今日早上母亲才说过的事儿她转头就给忘了呢,周凝月微微拧眉对自己的这种行为表示不满,幸好这会儿还是想起来了。
她急忙对贺兰玉解释道:“今日出门时听母亲提过一嘴,知府夫人明日也会去佑安寺。”
“知府夫人往年一直都不去,怎么今年偏就要去了?”周凝月指出其中的反常。
贺兰玉在脑中仔细回想着近几年的祈福日,钱夫人确实是没去过的,好像每次只有她和钱姝最喜欢凑这种热闹场合了。
再说这佑安寺,虽然叫了个护佑保平安的名字,可也不见得有多灵验啊。
反倒是去那寺中求取姻缘的人,最终个个都得偿所愿,久而久之人们去佑安寺都是盼求佛祖能赐个好姻缘的了。
至于贺兰玉和钱姝喜欢去祈福日,那完全就是奔着热闹去的。
而如今钱夫人突然要去明日的祈福日,想来……
“她是想带钱姝去求庙里个婚姻顺遂。”
贺兰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瞬间,周凝月双眸惊喜的跟她相看着,还感慨道:“心有灵犀啊,跟我想一块去了。”
“钱夫人自从阿姝的婚事将近就不允她出门,叫她安心待字闺中绣喜服,说是成亲时穿着自己亲手做的喜服婚后才能幸福美满。”贺兰玉幽幽叹了口气。
再想容庭所做的事情……她猛然拍了一把桌子怒喝道:“容庭那个无耻之徒,哪一点能配得上我们阿姝!”
桌子上放置的茶杯被她一掌拍的轻轻颤动,顺势溅出了几滴茶水落在桌面的绸子上。
周凝月知道她此刻心情极差,连忙起身过去安抚,“还有半月呢,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所以明天的祈福日……”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去!”贺兰玉说的干脆,毫不拖泥带水,“那日容庭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告诉钱姝呢。”
周凝月蓦然听见她答应了,还以为是自己恍惚听错了,所以她又低声问了一遍,“你当真要去?”
贺兰玉有些无奈的瞥了她一眼,说道:“明日我会去府上找你。”
分明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可周凝月却表现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底要不要问贺兰铭去不去?
她咬着嘴唇,眼底一片纠结。
总归是个姑娘家家,贸然问男子的事情肯定有些不妥。
半晌没听见周凝月说话,贺兰玉狐疑的抬头望过去,少女一脸羞涩难言的模样,几乎是一眼她就能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于是贺兰玉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淡淡道:“哥哥明日应当也会陪我一起过去。”
“真的?”猝然听到这句话,周凝月的双眸睁得微圆,面露欣喜之色。
贺兰玉笑眯眯的看着她,没回答她的问题。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周凝月偏过头与她岔开视线,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可什么都没问啊。”
“哦,你刚才想问什么?”贺兰玉抓住机会问了一句。
周凝月沉浸在喜悦里,心中的话还未经思考就要顺着问题脱口而出,“当然是问贺……”
准备要说出的那个名字陡然卡在嗓子眼,她目光落在对面贺兰玉身上,显然是察觉到了对方在套她的话。
“贺?”贺兰玉笑着。
差点被人发现秘密,周凝月瞪了她一眼,“什么喝不喝的,我就是想问你还有没有喝的茶,你们贺兰府怎么如此待客?”她十分嫌弃的指了指面前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听起来倒还真是个合适的的理由。
贺兰玉挑了挑眉,不打算再继续逗弄她了,要是真给惹急了,她哥哥以后讨不着嫂嫂怎么办。
玉竹急忙上前给她换了杯热茶。
不过才喝一口,周凝月就放下了杯子,她看了看天色,说道:“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贺兰玉朝她点了点头,“好,明日午时我在门口等你。”
月上中梢,漆黑的夜幕上缀满了星河,叫人一眼都望不到边。
贺兰玉提着手中的食盒慢步穿过游廊,嘴里还哼着一首小调。
她刚从贺兰铭的院子里回来。
谁叫她今日亲口答应了周凝月,说是明日贺兰铭一定会去的。无奈之下她只能亲自走一趟,这才好不容易的让贺兰铭同意了陪她。
章缙刚从外头回来,走到游廊的时候他正好和贺兰玉碰上。
贺兰玉好奇地盯着他,拎着食盒往周围环顾了一圈,“大晚上不睡觉,你在这儿干什么?”
章缙默不作声的看了眼她手中的东西,知道她是去找贺兰铭才回来。
他淡声道:“没什么。”
“那这是什么?”贺兰玉朝他走进了一步,伸手指了指他胸前漏出一道流苏。
那股若有若无的铃兰香萦绕在周围,很快就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章缙垂眸看向玉佩尾端漏出的红色流苏,而后极其坦然将流苏往回怀里塞了进去,直到确定看不见了,才道:“一串流苏而已。”
贺兰玉看他这副稀罕的模样,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玩笑道:“还以为是哪家姑娘送你的玉佩呢。”
章缙垂手的动作一滞。他站游廊下,半张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精致,另一半则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嗓音微凉,“小姐多虑了。”
认真的回答,倒是让贺兰玉莫名有几分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欺负了他一样。
她摆了摆手,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行了行了,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怎么一天到晚都找不到人?”
还不等章缙回答,她又继续道:“明天的祈福日,你跟我一起去。”
好像她并不好奇章缙去做了什么,只是为了说出这一句话才随口一问。
“是。”章缙应道。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兰苑。
章缙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贺兰玉才刚走过院中的小桥,她突然又回头提醒道:“明日可别忘了,别到时候又找不到人了。”
最后这一句说的小声,但章缙还是清晰敏锐的捕捉到了。等他回头看时,那道粉色的身影早就不在原地。
屋内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把已经雕刻好的琵琶,章缙伸手摸出了衣襟内藏着的那块儿刚才被贺兰玉看见流苏的玉佩。
玉佩的样子是他照着记忆中父亲当年送他的那块雕刻的,所以除了料子不同,其他地方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差别。
这几日他忙的事情,就是手中的这个鱼戏青莲玉佩。
章缙伸手拿过桌上的琵琶坐下,然后又将手中的玉佩细心的挂在琵琶头上,顺带捋好了几根杂乱的流苏。
这是那日和玉竹从街上回来后他就着手做的了。
琵琶通体精致,头花处用青玉雕刻了一朵镂空牡丹,看起来很是漂亮,这是他打算要送给贺兰玉的生辰礼物。
次日午时。
周凝月和丫鬟翠云站在门口等着。
“翠云,你看我今日这身怎么样?”周凝月一想到待会儿要见贺兰铭就感觉紧张。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好让翠云看的细致。
翠云看着她捂嘴笑,“小姐您当然是穿什么都好看了,这次一定能引得贺兰公子注意。”
“翠云!”周凝月看着她羞愤的剁了剁脚。
翠云刚准备要求她原谅,却看见她身后远远的驶过来一辆马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小姐,贺兰公子……”
周凝月原本还想说什么,发现翠云视线一直往后瞧去,便也不由得跟着转头看过去。
恰好这时,马车已经来到了她二人的跟前。
车夫已经放好了马杌,玉竹走过来朝她行礼,笑道:“周小姐,请上车。”
周凝月还没回过神,“哦,好。”
虽然嘴上说着,可脚下却是半天都有没动作。还是翠云拽了她一把,小声道:“小姐,人家喊你上车呢。”
回过神上了马车,周凝月和兄妹二人互相打过招呼。
她将带来的食盒递给贺兰玉,“上次你要吃的云片糕。”
贺兰玉接过来打开看见其中的东西,十分惊喜,“你带了云片糕!”
其实上次她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周凝月居然记着呢。贺兰玉拿起一片糕点咬下入口即化,一股香甜的桂花味儿顷刻间在唇齿间散开。
贺兰铭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极为顺手的给她倒了一杯清茶递过去。
周凝月注意到他的动作,原来兄妹也是可以这样相处的吗?
等到贺兰玉伸手接过了茶杯,他这才偏过头看向周凝月,浅笑道:“阿熹素来喜欢甜食,周小姐还请见谅。”
措不及防跟贺兰铭视线对视,周凝月猛地一惊急忙收回视线,继而慌张的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帕子,才敢温声道:“不要紧的,阿熹喜欢便好。”
感受到那道目光迟迟未收,周凝月缓缓抬头朝贺兰铭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
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好像自己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样。贺兰铭瞧着她的动作觉得好笑,“周小姐,你似乎很是怕我?”
这句话落下,周凝月怕他误会顿时胆大的扬起了头,她急忙解释道:“才……才没有呢。”
贺兰玉坐在一旁悄声地咬着云片糕看戏,还不忘时不时地对她哥哥投以一个赞同肯定的眼神。
没错就是这样,接下来就应该是——
“公子小姐,我们到了。”车外传来玉竹的声音。
“步步紧逼”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呢!
贺兰玉放下手中的茶杯,忙撩开车帘往外看去,细眉微蹙看起来很是不悦,“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玉竹还没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抬手直直向前一指,说道:“过不去了。”
贺兰玉目光略带迟疑看了眼玉竹,她往车窗外探出头去,只见一眼望过去全是马车,就这一条上山的路还被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