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北海模样的？”
“后世什么都有，等夫人活得久些自然久能明白了。”
邱及说着想白明或许会问自己这种事情为什么可以轻松地说出口，于是就为自己解释道：“而且无论我说与不说，那北海就在那，你哪天心血来潮也会来看的，所以没什么藏着的必要。”
“因此这天道自然就会允许我说了。”
白明想这有些道理，所以往后的时间多问了些那北海的模样，只是邱及先是说出来七八种不同的海岸风光，最后又来句那北海风光可能是其中任意一种。
“那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吗？”抚着这蛇嘴里的尖牙，白明觉得邱及多半是在消遣自己：“回头我把它们都记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随你喜欢，对了，你往常是自己变蛇的，这次怎么可以在这和我闲聊？”
“简单的法术，这应该可以叫做...我不清楚该怎么说。”
这大蛇的嘴巴和先前倒是没有什么区别，然而白明的话让邱及隐隐有些担忧：“你该不会用的是纸人吧？我倒是知道民间有替身术之类的技法。”
“不是，它也是我花时间做出来的，只不过和白英起相比又有差距，比如它没有灵魂。”
白明抬手让闭合的蛇唇露出条缝好让邱及感受自外贯来的风力，似乎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这个大家伙是具死物：“总之它是真的，只是没有生命而已，算是件制作复杂的器具。”
邱及听她的形容倒是在记忆中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词：“法器？”
“哦，没错！这就是我想说的。”
邱及看她这会很是得意，于是多夸了她几句，余下的时间偶尔探头向外去看下方的山川风光，亦或者是与夫人畅谈等到了那北海又该做些什么，毕竟她们此番出来多少算是临时起意，何况那北海的具体情况邱及也不甚清楚。
中途白明曾开玩笑地对邱及道：“要是有个小国的话，我们可以乔装去他们的国家看看；要是一片荒地的话，我们就在这蛇肚子里过夜，”
“我觉得多半不会有人，毕竟这边可比南方要荒凉太多，你看这些山，压根就不像是会有人的样子。”
不过对于过夜的地方邱及倒是不怎么担心，北蛮的那些家伙住得地方连个像样的房子都不见有，那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而且这次她们专程避开人往北海去，邱及并不希望会有意料之外的人来打扰。
这番话邱及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白明，后者先是点头告诉自己明白，随后看着那连绵荒地也是感慨说：“不过要是我在这样的地方，年年都得南下看能不能抢到些好东西，才不愿意在这地方呆着。”
“是啊，所以他们基本每年都会南下来打仗，要不是现在打得过他们，今年的国宴估计都不会有。”
“我也打得过你，怎么不见......”
“夫人老提这个事情，到底是想我怎样呢？”
无奈到只能看着她笑，邱及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于这个事情，就好像她对此永远不甚满意：“夫人要是想我做些什么，照实说不就好了？”
“我要你以后都听我的。”白明对此丝毫不加以掩饰。
不愿和她又在这种事情上掰扯，邱及干脆没有理她，只靠着她身上就闭眼说：“我困了，等到了海边再和我说话。”
这样的敷衍倒是在白明意料之中，她旋即不再重复，而是将怀中的人揽下：“很快我们就会到地方了，你还是不要真睡着的好。”
秋末之际，岸边海浪如蝶涌，岩礁似蜂巢，北海之侧虽少见有平地，但沿海岸腾飞的白蛇最终找到了一块平整异常的江河入海之处，而后就自蛇唇中便走出两位衣着鲜亮的人来。
看过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值得多注意的地方后，邱及就在这海岸上拉着白明四处瞧看：“这里用来过夜倒是不错，而且估计这大晚上也不会有除我们以外的家伙在这。”
脚下要说是海滩实在勉强，因为踩上去后邱及就发现脚感差了太多，至少和记忆之中的海滩模样完全不着边，反倒是像极了乱石粗粒的堆埋地。
白明跟在她身边，远眺的目光只能看见灰白模糊的边界，仿佛另一面的世界有光，这让白明想到她和自己说世界是圆的，只是没有真的见过，实在难以完全相信。
“我们晚上就睡在这吧！反正看起来海浪涨不到这来。”
“那倒是无所谓的，最差不过在海上睡觉而已。”
邱及没法在这黑天瞎火的情况下看得多清楚，所以安寨扎营的事情就都交给了白明去做，邱及则在旁边由夫人削平的石头上坐着，看她挥手升间升起帐篷，然后于地上点指起了篝火，无数瓶瓶罐罐也跟着飞出，甚至还有酒肉飞落到了架上。
白明看了这周围半天，觉得一切妥当后才回身向邱及招手，后者旋即起身往前，而在她面前那火光铺成的光明大道并无丝毫摇晃，只平静地引邱及到了篝火前坐下。
篝火上架着的晚饭由两条似人般用尾巴工作的白蛇接过，白明看邱及坐在自己旁边稍远些的位置，身形散去后就出现在邱及身侧：“想吃什么和我说就是，可以帮你做。”
“嗯，谢谢。”
“不多和我说些什么吗？我可带你来了这么好的地方。”
白明抬头看着天空中群星闪烁，想不比身边人亮眼后就看回到了邱及身上，而那两条白蛇则将晚饭呈在了盘中送来，然后就钻进四周不见了踪影。
温过的铁盘带着热度，邱及身上这会多披上了件白明不知从哪又拿出来的绒衣盖在身上，面前那熊熊燃烧的篝火更是驱散了近乎所有的寒冷，让周围的一切温暖得如同盛夏般让她隐隐觉得身边燥热了起来。
“要是每个冬天都能这么暖和就好了啊。”
“那不太可能，毕竟季节更替是天地的常态，但穿得多些应该总能感觉好受。”
铁盘上的烤肉味道相当不错，只是考虑到所用的香料都是京城内贵比黄金的价格，邱及只能感慨这每一口吃的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奢靡，却也不过只是烤肉而已，甚至滋味还不比后世好上多少。
架上的烤肉已经插在了篝火边沿慢炙保热，邱及看夫人没怎么吃过东西，想自己正吃着的也不太适合拿给她，于是新拔了烤串给到白明手上：“你也吃些，我一个人吃会不好意思的。”
今夜的海边其实大振寒风，只是白明多花了心思，所以让她们坐下的位置这会不曾听闻有丝毫风啸声。至于邱及递来的烤串，白明在手上转了几圈后就小口吃着，但等邱及去挑了两素串想吃的时候，就看白明将净签又插回到了篝火旁。
很是想问她是不是在自己扭头的时候把烤肉给一口吞了，只是想想这可能存在的不太雅观的模样后，邱及便没有过问，两人间就此好像没有了更多的话要说。
“你往后还想去哪吗？”
“嗯...感觉没什么地方好去了，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开玩笑，往后的时间她不敢下定论，可当下只有这脚下的土地算是全天下神往之地。今日到这海边已经算跑得太远，没必要再往外走了。
何况自己地上的一亩三分田都还没弄明白该做些什么利国利民的事情，光是想到这点邱及就觉得那难以言说的失落就将自己所有的胃口都卷了去。
曾经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到的事情在记忆中已经不再如先前坚定，邱及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这早在那些关于未来的记忆开始模糊时邱及就有了这样消极的念头，只是想在想起愈发感到动摇，似乎只是这样的平平淡淡才是她真正需要追逐的东西。
临到嘴边的烤肉让她交给了夫人，随后就看着那火光中柔和的面容，翻滚的记忆又以此开始闪动恍惚，让邱及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十几年化形为人，然后寻到自己加快修炼，后又遇见那有五百年道行的狐狸得更进一步的教导，这样的天宠怎么会因为自己而生滞碍呢？
不听有风的营地只有篝火烈响，看那双星月般的眼眸光亮如常，邱及只觉得脑海中闪过轰鸣——自己未必是她的劫难，而恰恰是反过来的，她是自己的劫难。
可是这‘劫’早早就到了，‘难’又在哪藏着呢？
困惑立显，却让邱及心里舒服了许多，至少让她明白当下的并不是某种虚象，也清楚那些事情是冲着自己来的，光是这就已经足够让邱及感到高兴了。
“总心不在焉是为什么，莫非还觉得冷？”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毕竟这地方好像真只有我们，吃完饭就该去睡觉了。”
尽管白明不这么觉得，可想到邱郎终究是个凡人，于是就和她说了这地方的近况：“其实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看看住在这附近的那些人。”
“是吗？可惜我没多少兴趣过去，还是听你将看到的都和我讲讲吧。”邱及调整了心情后就用手边余落的竹签勾弄着篝火，打算好好听夫人讲讲在周围都看见了些什么。
白明本想着要是不愿过去的话也可以将那边的景象如皮影戏般铺陈在眼前，但在仔细思索后，白明不觉得两人这会的相处该出现任何外人：“有几顶很大的帐篷，白色羊毛在帐篷顶上飘着，羊群在帐篷的里里外外抱团睡觉，还有人打着火把巡夜。”
羊毡房内偶尔有嘹亮的歌声作伴，猎犬在寒风中嗅着味道，浑浊的灯火只浅亮模糊轮廓，铁甲空置在角落处，马匹在抱团站着睡到一块，偶尔又因为甩尾而惊出几声响鼻。
“大概就是这样，你想看的话我可以铺开在头顶上看。”
身边的人没有回话，白明抱住她时只觉其身上温凉，于是就多盖上了先前的绒衣，心想今夜明明做什么都再合适不过——除了认真睡觉，毕竟在白明看来这在哪睡都差不多是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