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头裹在床上为刚才的经历默哀完三分钟,谢伊磨磨蹭蹭地在赫敏准备掀被子前拱出头,同样避开对方的视线。
本想让赫敏还是回去上课留她一个人静静,话到嘴边组织了半天都没能连成完整的语句。
算了,她放弃思考地盯着天花板放空。
赫敏控制两人份的午餐悬停在半空,瞧见人探出脸又不知该不该往前。又过去一会儿发现谢伊开始发呆,手脚僵硬地坐到床边。
不讲究在床边吃饭的问题,用台灯变出张窄长的桌子立在走道。往上放好食物和餐具,却在喊人起来坐好和直接动手掀被子上犯难,最后犹犹豫豫地把被蹭松绷带的腿拉出被单。
“嘶——”赫敏的眉毛挤成一团,她正摸出卷新的绷带,把松松垮垮的布条摘开。
不知是因为魔药的效力还是刚才的折腾,伤口边缘溢出药剂和脓液等的混合物把布条和创口粘在一起。当她一撕开绷带,血就流出来了。
赫敏感同身受地发出气音。谢伊仍然裹在被子里只露头,一会儿看看赫敏一会儿往别处瞟,小腿肌肉绷得死死的,别的再没有动静。
“都告诉过你别乱动了……”说着,赫敏又抿起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庞弗雷夫人说第一天要等十二小时长出些肉才能换药,现在还没到呢。”她看着这明显不对劲的伤口开始犯难。
清理完创口上的混合液,拿起瓶瓶罐罐摆弄了一会儿,赫敏无奈地哄:“去校医院好不好?”
谢伊幽幽地把眼神移到她脸上,又看向空荡荡的半空,嘴蒙在被子里发出像克鲁克山一样的呼噜声。
“什么?”赫敏为难地凑近。
谢伊盯着她逐渐挪近的耳朵磨牙,赌气地拉开被子:“不——要是去了我就说是你压在我身上踢的。”
顿时赫敏像中了石化咒那样僵直,如同转动齿轮般把上半身掰正,安静地看伤口装作听不见,就是脸上的温度重新爆表。
谢伊目不斜视地瞅她,意识到自己的级长小姐似乎理亏,她虚虚眼睛坐起身。盘腿拿过药瓶稍作辨认就掀开其中一只盖子滴出少许,再接过绷带用捆绑魔法重新包扎。
抬头时赫敏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迅速看了她一眼,莫名闭上眼睛再低头专注地像准备把绷带盯穿。
“我家里卖药材的,”谢伊闷声闷气地说,看到对方的忧心没忍住解释,“还要对上食死徒,这是基础技能……等我想开了再教你。”
像是勉强接受她的说法,赫敏慢吞吞地抬头,从桌面的饭菜上绕了一个大弯才看向她的脸。光从气氛就能察觉谢伊这会儿被影响心情的原因,于是舌头打结地小声说:“我不是要推开你……嗯……现在,呃……不合适……不是因为……”
“不是因为 ——”谢伊慢吞吞地刻意学老蝙蝠的腔调重复,想到对方跑出门的样子就越多怨气,就连她都没跑过呢!而且自己刚才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赫敏转头扒拉刀叉不答话,这抹诡异的理亏十分奇特地助长了谢伊的幽怨:“意思是现在幻影移形回家就合适了?”
叉子在盘子上呲啦划过,赫敏还是不说话。
“我好不容易才——”
“吃饭!”
一只馅饼气势汹汹地堵到她嘴里:“不许说了!”赫敏威胁地捏着馅饼,心想这局面明明也有她故意……故意…勾……可恶,这个词就算用想的也很羞涩,“不许引诱我!”
她绷着透红的脸,强硬地把谢伊的手按到馅饼上,然后清理干净空出的手,猛地拉拢对方的睡衣把散开的扣子扣上:“……反正在学校不可以。”
嘴里的馅饼都软塌塌地掉在手上,谢伊死寂地张张嘴。她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吗……可是“引诱”这个词一出,好像跳进黑湖里面游一圈都洗不干净了。
母亲啊……她真的……没有意识到衣服没扣好。
刚被拔出头的得寸进尺被睡衣按到地底,难道学黑魔法除了影响心理状态还有降低智力的副作用吗?
心情乱得跟手上的康沃尔郡肉馅饼里的馅料一样,脚底还痒得出奇,做完听来的比喻让她怎么看怎么没胃口。
都没心思追击赫敏最后补的那句话的含义,她默默地把摊在手上的馅饼放在盘子上。想解释又无从说起,苦涩郁闷地说:“我不想吃馅饼……庞弗雷夫人说昨天清的伤口就跟肉馅一样。”
借着吃东西掩饰尴尬的格兰杰小姐一下就尬住了,习惯性地嚼嚼还热气腾腾的肉饼,下意识地看向里面夹杂的肉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秉承不去想就不存在的原则,赫敏横下心把嘴里的肉馅吞下去,换掉谢伊面前的盘子:“那你吃别的吧,喝点汤。”
这简直是两人吃过最难熬的一顿饭,或许双方都急于摆脱这股奇特的氛围,两人都不待停歇地汇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虽然打破了近一个月的沉默,但说的话却只有公事公办的感觉。
引发“冷战”的缘由还没能翻篇,只不过暂时凭默契将这件事的记忆暂放在一边不提。有心想说点更亲密的话,却摸不准后续会怎么发展,是会更奇怪?还是向刚才被制止的方向滑落?
谁知道呢,反正她们对自己现在的心思没把握掌控——毕竟快一个月没独处了。
“下午要去上课吗?”刚问完话谢伊又压低嘴角,她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心底腹诽她刚才明明还在自己耳边挽留,瞥见那根本不掩饰的懊恼笑了笑:“反正都请假了,你可以帮我补课,魔文和算数占卜而已。”她坏心眼地复读谢伊的话。
十分刻意地端起赫敏倒来的热可可小口喝着,小腿荡在床边晃了两下又被人按住,眼角弯得能当场丢出两个守护神咒。
结果还是没有底线地沦陷了,到最后什么也没解决。赫敏满心无奈地谴责自己或许不该心软,可稍微转头又说不出两句冷淡的话。
虽然很难为情,但不得不承认谢伊那套带着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佯装已经奏效了……重点根本不在于这中间有几分刻意,分明就是被吃准了对自己有用!
反省的情绪简直绵延不绝,可硬要挤进沙发贴在自己身边坐的家伙却无知无觉,还认认真真地跟她讲基础的医疗知识。至少在说正事的时候很正经——过于板正了!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盯着对方一开一合的嘴唇拽着领子拎过来咬了一口。
?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自己莫名其妙被咬,还是应该震惊万事通小姐在“听课”这项伟大的事业上居然会走神——她连宾斯教授的课都能听下去。
应该不是因为自己讲课太烂?谢伊短暂地怀疑自己的授课水平,犹疑地放下手里的羽毛笔。
“不想听了吗?”她轻声发问,看看赫敏顾虑又想说点什么的表情,直觉她想的根本就不是医疗相关的事。
而赫敏仍然在纠结,过不去内心的坎,也不想再把气氛拉得僵硬。
谢伊看着她有点忐忑,想到昨晚的情况已经全盘托出,就连自己有在尝试一些黑魔法的事也没隐瞒。她绝对不想再因为类似的状况被冷待,中午的控诉倒是有一点不假,除了赫敏,自己的亲友没人会这样不理她。
还能是什么呢?往前追溯似乎也没别的原因了。
“我尽量好吗?尽量不在没必要的时候对自己做危险的事,”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即使它的效力听上去很低。
什么才算是没必要的时候?赫敏立马就想质疑,鼓鼓腮帮子又憋了回去:“一定要学黑魔法吗?”
这几乎算是条界限,她早先同赫敏讲过,很多黑魔法都需要负面的欲望才能用好,而在学习和使用的过程中越渴望强大,这类欲望越会和魔法相辅相成。
当一个人反复被用恶咒折磨人的情绪煽动,在发现自己越是抱有恶意就愈发强大的时候,又到底能维持几分灵魂的底色?
那些食死徒会从一个本是抱有纯血至上理念的政治团体只是,逐步演变成如今的恐怖组织,未必就全赖神秘人的导演。
这算不上伤害,可又能算得上伤害。
“赫敏……”谢伊忽然有些难过,有针对于自己的哀悼也有因赫敏的话被牵扯的难堪,她本想趴在桌上,想了想又侧身抱着自己的爱人把表情藏在对方怀里,“不是我想选择黑魔法……不止是,”声音沉闷地埋在衣服里,“它也选择了我。”
赫敏不理解这话的意思,她看到过黑魔法,有些小恶咒和黑魔法的差别其实并不大,在感受过战场后她还偷偷试过一两种。没有对比,不好验证水平,不过她想也许威力还算不错?
可选择要从何说起?难道是奥利凡德先生说的那种“魔杖选择巫师。”的意思?
“我很轻松就能调动黑魔法所需要的欲望,”似是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又像是留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的空闲,停顿片刻谢伊才继续说下去,“我甚至说不好这是不是恶意,其实只是一点点针对性的欲望。”
谢伊叹息着往后退,抽出自己的魔杖指向办公桌:“那是单纯想让对手血液沸腾的欲望。”对上面墨水瓶轻点,漆黑的液体把瓶子翻滚得摇晃。
“是想看血液把对手烫出血泡的欲望。”带有魔力的冲击打得玻璃崩出小口的破碎声。
“是想看对方骨头骨头碎裂,从身体里炸开的欲望,”玻璃瓶砰得炸裂,赫敏被吓了一跳。架子上装咖啡和可可豆的瓶瓶罐罐被冲击力撞得爆裂,挂在墙上挂钟被砸碎在地面。混着墨水玻璃残片飞得到处都是,把谢伊撑出的防御咒打得不断反光。
待一切归于寂静,谢伊挥杖收拾残局,将所有被强力黑魔法破坏的东西丢弃。
“对别人而言是恶意,”她嘴角抖了抖,温和地注视前方的空档仿佛在看冲自己跑来的小狗,“而我只是乐于这样做。就算是普通的缴械咒,在用出去的那一刻,我所有兴趣的也是能不能掰折那只朝我攻击的手。”
她想转头看看赫敏会不会厌恶,即便直觉已经告诉她答案。可她终究不敢,生硬地维持着端坐的姿势:“黑魔法也选择了我,”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却又听得清晰,“一切的攻击性魔法,对我来说都可以是黑魔法……我必须醉酒,到现在的局面,我没有选择的权力了。”
容不下过多为命运悲哀的时间,赫敏一把给她拉进怀里:“我知道了,”她声音温柔地说,“我也知道你不会被它掌控。”
谢伊眨眨眼,闷闷不乐地嗅到赫敏身上的气味:“你别这么相信我。”
“哦……别说胡话,”赫敏轻柔地抚摸她的背,“那么,答应我就算是学习,也不能用自己做实验,”她笃定地判断,“我知道黑魔法里有的类型可能需要用动物或是别的什么试手,就像被摘掉……呃,”她露出厌恶地的表情,叹出口气才继续说,“被摘掉器官的那家人——你不会对别人做这种事,但也别对自己做!特别是放点血什么的‘小事’!”她在“小事”上特别加重音。
“嗯……我可以做一份誓言——”
“我不需要你发誓!”赫敏语气严肃地强调,“你永远不要为了向我证明什么做出誓言。”轻推开愣神的爱人,拉过她的一只手悬停在半空。
“如果你要保证,那就用我们的方式吧?”说着,赫敏笑了笑勾上她的小指,“拉勾保证,嗯,又叫小指契约。很多国家的人似乎都会用,就这样把小拇指勾在一起。”
“没有魔法,”她笑吟吟地说,伸出左手点了点谢伊的心口,“约定,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