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越来越暗,走廊上亮着灯,明亮的白炽光驱走黄昏想探进来的触角。
不断有人在走廊上穿行而过,踢踏的脚步声和故意压低的说话声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频繁反复。
隔着一道紧闭的门,这些杂音统统被挡在门外,门内是压抑而安静的世界。
一道欢快的声音乍然打破死寂,手机里传出阿拉伯人对着镜头嚣张大笑的声音:“where is Messi?who cares!”
有人望向声音源头,德保罗沉着脸,飞快关闭不小心点开的视频,一脚将地上的水瓶踢开。
随随便便上个网,刷到的都是负面评论,他攒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
他制造的动静消失,更衣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帕雷德斯坐在德保罗旁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推门声忽然响起,顿时惊动房间里所有人,他们同时转头望向从门外走进来的熟悉身影。
“里奥!”
“队长!”
接二连三的喊声打破沉闷,像一潭死水突然被激活。
梅西神情淡淡,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拎起包,开口时语气很平静:“走吧,五天后还有一场比赛,我们必须打起精神。”
他补充道:“听教练组的安排,好好休息,认真训练,全力以赴备战下场比赛。”
“好的队长!”有人立刻应声。
“里奥。”门将埃米利亚诺·马丁内斯走到他身边,宽大的手掌放在他肩上。
马丁内斯紧皱着眉,担忧的神色藏在眼底,认真注视着梅西。
阿根廷在世界杯小组赛第一轮输给沙特,成为本届最大冷门,作为球队里的核心人物,梅西几乎承担了所有骂名。
随便打开电视机、点开手机推送的体育新闻,头版头条都有关于他,嘲讽和质疑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没事,”梅西看出他眼里的关切,拍了拍他的手臂,“谢谢你的关心,迪布。”
他再次环视所有人,大家关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比起比赛的失利,更不想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
事实上,那些指责和质疑不会将他压垮,在他过往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他遭受过更多黑暗时刻,他不喜欢那些经历,但也因此锤炼出更顽强、不动摇的斗志。
球队里大部分是年轻人,他们中有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参加世界杯这样最受瞩目、规格最高的比赛,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说些什么。
梅西放下手里的包,向队友们招手:“刚才面对记者我说了,输给沙特不是失败,是一次重大提醒。伙计们,没有哪支球队会一直赢,抛弃大意轻敌的态度,这是世界杯!是所有人都会拼尽全力争夺胜利的世界杯!”
他说话时,阿根廷球员都围拢过来,安静地看着他。
梅西继续说:“这场比赛我们不能说自己踢得很完美,问题出在哪里我们就改正哪里,今天犯过的错,下一场绝不再犯,这才是体育比赛带给我们的意义,不断完善自己,不断提高上限,最后你会发现自己成为一个不可想象的人。”
“我们来到卡塔尔,是为了重现1986年的辉煌,为了阿根廷球衣上的第三颗星星,一场比赛阻碍不了我们的脚步,我们是最好的,要相信自己能做到。”
更衣室里只有他的声音在缓缓流淌,声线软和,语气不急,每个字却都充满让人信服的能量。
“此刻在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花光攒了四年的积蓄来看我们比赛,在全世界各个角落,也有无数人为我们祈祷胜利,我看到网上很多孩子在拼命维护我们,他们的心与我们系在一起。”
“而你们本身,为了站到这个赛场上,从小开始不断地努力、追求进步,一定经历了很多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克服了无数难关,你们才是最不甘心出局的人,所以我们团结一致,拿出最好的水平,用胜利慰劳我们自己、还有所有支持我们的球迷。”
“我们可以做得到,对吗?!”
输给沙特后一直死气沉沉的阿根廷更衣室里,突然爆发出巨大吼声。
“对,我们可以!”
半小时后,阿根廷国家队球员和教练组乘坐大巴离开卢赛尔体育场,回到他们的训练基地。
在世界杯期间,阿根廷国家队的训练大本营设立在位于多哈市郊的卡塔尔大学三号训练基地,球员则入住卡塔尔大学的学生宿舍。
此外,西班牙国家队和荷兰队同在卡塔尔大学进行训练,两支球队与阿根廷队的训练场所均不超过两百米。
大巴车停在宿舍楼下,球员从车上鱼贯而出,拢了拢单薄的外套,没有回宿舍,而是往训练场走去。
距离比赛结束已经过去几个钟头,多哈的夜色彻底转浓,抬头一望便能看到天鹅绒似的夜空上挂满碎钻般的星星。
受南北回归线附近的干燥信风影响,卡塔尔冬季的气候环境依旧干燥温暖,相比夏天的极端高温更适合举办大型体育活动,只有到了夜晚,骤降的气温才会给人带来一丝凉意。
梅西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他捧着马黛茶吸了一口,然后交给德保罗,在队友们的注视下率先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其余人立刻跟上,不需要主教练发话,今天下午的失利让他们无法安心回去休息。
离三号训练基地不远的六号训练基地,几名身穿橙色训练服的荷兰球员正在场上练习传球。
他们的比赛在昨天结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小组赛出线压力不大。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有些球员吃过晚饭便乘车返回酒店休息,还有一些留下来仍埋头苦训。
坐在场边的荷兰队主帅范加尔准备起身离开,他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通常不会陪球员训练到很晚。
这时训练场边的媒体记者似乎接到什么消息,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然后扛着摄影器材转身跑远,没一会就不剩一人。
范加尔隐约听到他们在喊:“阿根廷队回来了,梅西回来了!”
范加尔哼了一声,露出不满的神情:“那些拉丁人输掉比赛还能这么高调,他们是一群被国际足联和媒体惯坏的臭小子,输给沙特我毫不惊讶,这就是散漫懒惰、野性难驯、不服从团队的南美足球。”
走到场边补充水分的德容顿了一下,他默默拧紧瓶盖,又回到场上训练,却在训练时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累了吗?”队长范戴克把皮球传给他,本该能接到的皮球却从他脚下滑出去。
德容犹豫了下,问自己的队友们:“很崇拜的偶像输掉比赛,我该去安慰他吗?怎么说比较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系了。”
德佩心直口快:“梅西吗?那你该问维吉尔呀,他现在不是跟梅西很熟。”
范戴克垂着眼睛把地上的皮球挑起来,“嗯”了一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不过可能没心情立即回复每个人的消息。”
韦格霍斯特纳闷:“你们怎么都那么关心他,要知道每次荷兰和阿根廷对上我们结果都不太好。”
邓弗里斯连忙让他闭嘴:“不要说这种话啊,鬼知道我们这次会不会又碰上他们。”
德里赫特:“好了别说了,教练听到会发火的,你们知道他不喜欢南美球队。”
范戴克把皮球传给德佩,捡起一旁扔在地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转身离开:“你们练吧,我先走了。”
德佩挤眉弄眼地调侃:“又回去给你那位神秘女友打视频电话?你今天这么晚还留在这里,还以为这个习惯要打破了。”
来到卡塔尔集训后,范戴克每天晚上训练结束后都会失踪一个小时,据说是跟女友视频聊天去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范戴克笑了下,但是情绪并不高涨,淡淡地说:“少操心我的事,练你的射门吧。”
他一离开,留在训练场的队友开始八卦他。
德佩:“他跟女友吵架了吗?瞧上去并不开心。”
韦格霍斯特撇嘴:“维吉尔在的时候我不好意思说,他应该很爱那个姑娘,不过对方显然对他不够上心,世界杯这么重要的比赛,他女朋友甚至都不愿意来卡塔尔陪伴他。”
加克波慢吞吞地插话:“可是听队长说他们已经见过双方父母,他家人很喜欢他的另一半。”
德里赫特:“是不是都不想练球了?我们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
邓弗里斯伸了个懒腰:“也行,我累了,我回去看看阿根廷比赛重播。话说他们今天去比赛,中午闻不到他们训练基地那边飘过来的烤肉香味,我还挺不习惯。”
德佩吐槽:“真是受不了,训练场这么近,我天天闻到烤肉味都腻了,他们吃不腻吗?”
一行人边说边收拾个人物品,随后一起离开。
德容跟在队友身后走了一段路,低头看着手机纠结半晌,突然开口说:“我有事,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他说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其余人互相看了看,耸着肩继续往基地外走。
阿根廷队沿着卡塔尔大学校园内宽敞的人行道朝三号基地走去,旁边不远处是西班牙国家队的训练基地,被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隔绝,球场周边亮着几盏路灯,隐约能看清场上空无一人,听说这支球队里一些年轻人因为夜晚睡觉时吹空调而引发感冒。
他们继续往前走,经过一栋建筑楼时迎面碰上荷兰队的队长,梅西停下脚步。
“我和维吉尔有几句话说,你们先去吧。”
阿根廷球员神色各异,目光在范戴克身上围住不放,迪玛利亚笑呵呵地说:“那好吧,里奥你要快点,我们在训练场等你。”
梅西点头,等队友们走远,他拉着范戴克来到树后一个隐蔽的角落。
德保罗走在最后突然回头,只看到一片衣角闪到茂密的枣椰树后。
范戴克在幽暗的月色下低头注视梅西,目光像钩子想钩出他眼睛里的苦闷。
在隔绝外人的角落里,他把他用力抱在怀里,亲昵地低头蹭了蹭他鼻尖:“我不是来安慰你的,我是来让你发泄的,不要用坏情绪把自己憋坏,里奥。”
话音刚落,梅西稳稳跳到他身上咬住他嘴唇。
静谧的空间里,唇舌相依的声音像鱼儿在水面嬉戏,激起的涟漪向心底沉去。
德容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国家队队长双手托着他曾经俱乐部队长的臀部,腰被两条在黑暗里白得扎眼小腿紧紧勾住,两具身体贴在一起密不可分,十分投入在亲吻。
他怔怔地看了好一会,转身轻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