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也许谢长空的话是对的,卫绮怀依言转身,避开它们,大步跨过。
走出数十步,惨叫声渐息,无事发生。
一颗心刚落定,她正要穿过校场,可余光一觑身后,神识先于感官探知到了危险,“它们还在,而且更多了!”
“别叫那么大声。”谢长空轻轻制止了她,“它们当然还在,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卫绮怀不敢置信地反问,“它们到处都是!”
她分明看见了!
她身在它们的注视之中!
它们是水泊浅滩里低沉呼吸的蛙卵,是粗糙墙面上蛞蝓收缩自如的腹足,是无数叶底结满的膨胀鼓动的虫茧,它们涌动、它们浮沉不定,它们无处不在。
它们没有视线,它们就是瞳仁本身。
卫绮怀从未意识到自己的神识如此灵敏,灵敏到可以感知到它们的每一个不该存在的呼吸。
她寒毛耸立,可谢长空却镇定自若:
“欲念本就是无处不在的。”
“正因为它们无处不在,你才该庆幸,你不是唯一的那个——指不定你转头就能看见,它们也附在你我的背上。”
“无人不是它们的猎物。走吧。它们除不尽的。你这样害怕,难道它们伤你分毫了吗?你还不如留着力气对付那个魔族。”
她平稳的语气给了卫绮怀些许安慰。
确实,这些东西尚未对她发起攻势。
但卫绮怀仍有异议,“心障化身的东西,从来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谢大人,你确定这三尸虫当真不碍事?”
“岂止是不碍事,”谢长空道,“你若是跟从它们,还能寻到神器。”
“……我要神器做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问。”谢长空怔愣刹那,兀自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她无知的坦然,还是在笑她坦然的无知。
她笑够了,才道:“你倒是个有底气的。”
然而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你大可不必考虑这个问题。”
“怎么,你要说我肯定得不到神器?”卫绮怀知道她下一句话又是奚落自己。
“不。”谢长空却说,“但凡是见过长生鉴的人,都必定舍命追逐,不死不休。你也不例外。”
“又替它吹上了。”听过太多长生鉴的传闻,卫绮怀非但已经见怪不怪,还禁不住嗤之以鼻,“这么一看,还是您最安全是不是?毕竟您压根儿瞧不见那神器。”
“……你废话太多了,”谢长空没有对这缺德笑话给出评价,只抬手向不远处指了指,话锋一转,“这里声如鼎沸,那些达官贵人却能不听不问置身事外,你不奇怪吗?”
她们现在身在行宫的外围,校场不远处就是宫墙,神木翠绿的华盖遮天蔽日,礼乐声隐隐约约飘扬出来,一派歌舞升平的好气象,看来先前的地动和发生在此地的屠杀未曾打破众人的狂欢。
万人空巷的盛景,与煞气冲天的死寂,仅有数墙之隔,却无人察觉,这当然不合理。
但一切不合理放在此处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卫绮怀一脚迈行宫内苑,还未站稳,即见一道地裂横亘眼前,宽约半丈,深不见底,蜿蜒蛇行,被重重高墙封锁,叫人望不尽来踪去迹,但其上花丛倒伏、一树海棠被拦腰斩断,半株芙蓉枝叶委地,好不凄惨。
她低下头去。
宫墙脚下的基石已遭挤压变形,也许俯身细听还能听见骨骼碰撞似的咯吱声——那是地层错位的响动。
但肩负如此之多,它仍勉强维持着原状,艰难地伫立在这条看不见来处和去路的巨大裂隙上,螳臂当车,岌岌可危。
这样糟糕的情况,足以说明方才地动确有其实,且威力颇大,绝不是人们想要视而不见就能装作视而不见的。
那些应该有的守卫去哪里了?
是被支开了?
还是像方才她见过的人一样,被杀死了?
锁定目标,快步走近,卫绮怀挑开芙蓉叶,见叶上血痕尚新,滴滴答答,聚成小潭。
尸首呢?
不合时宜的细碎咯吱声响起,这次,她听清了。
它不是谁的骨骼在摩擦碰撞,而是兽物开合的牙齿,在砖石上发出的啮咬之声。
卫绮怀一剑扫落碎枝叶,一个活物滚了出来。
他皮肤青灰,与人相貌无异,身形矮小,动作灵活,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便伏低身子蓄力,转头朝卫绮怀扑了过来。
这个模样、还有这种与兽物无二的爆发力……
卫绮怀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贺群手下的那群侏儒。
看来这些东西,早在六百年前便为魔族所用了。
她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它。
新鲜的血腥气霎时飘散开来,此地又闪过几片迅捷落影,大快朵颐地瓜分着刚刚死亡的同类。
她的剑气凌厉,却不能令它们产生顾忌……真奇怪,任何生物都该有躲避危险的本能才对。
联系到六百年后的它们似乎比现在的它们更为灵巧,卫绮怀疑心这种侏儒只是魔族驯养的某种低等消耗品。
罢了,它们来多少,她杀多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