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之后,阿梨又自顾自的开始闭关,神社又恢复到冷清的状态,仿佛看曾经笑闹着看烟花的时光的热闹从未存在。
这日的阳光很好,阿梨不在,也不代表他们没事做。
阿信趁着有天光在廊下做针线活,夜叉丸则在练完阿梨安排的武艺训练后就回屋里看阿梨给他写的教材了,有了一定的知识基础,他看这些教材不再像是看天书了。
阿梨说,他多记住点知识,对他的未来有好处,至少在面对自身困境的时候不会一点法子没有。
有风吹过,卷着外面落在地上的枯叶呼啦啦的响,让他不自觉把目光看向窗外,阳光洒在积雪消融的土地上,夜叉丸看见庭院里不知何时已长出了细细碎碎的绿草,他们生机盎然,仿佛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的,夜叉丸惊讶的把自己的发现分享给阿信。
“看来是春天到了。”阿信有些感叹,不知不觉,她在这里安稳生活两月有余了。
“春天?”夜叉丸抬头看向门口的树上新长的枝丫,上面点缀着嫩叶花苞。
这就是春天吗?
他明白春天的概念,是四季轮回的一个环节,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想着,夜叉丸也不学习了,跑去阿梨的房间,在门口敲了两下:“土方阿梨,我能进来吗?”
这里曾经也算是他的房间,但是阿梨说他长大了,不能再和异性一起睡了,就把他赶去隔壁睡了。
“……”门后没有声音,等了良久都没人回应他,夜叉丸推门而入,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趴在桌上。
夜叉丸轻手轻脚的凑过去,发现阿梨睡着了,但她睡的不太安稳,眉间紧紧蹙着,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夜叉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心,想让她紧皱的眉心放松下来。
“夜叉丸?”
阿梨突然出声吓了夜叉丸一跳,低头便对上她的目光,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警惕的杀意,但在看到他后,那抹杀意便如融冰化水般消失不见了。
“我打扰你休息了吗?”话是这样说,但夜叉丸一点也没有把手拿回来的意思,手上不轻不重的抚摸着阿梨还搁在案上的脑袋。手心发丝的触感冰凉顺滑,叫人想多摸两下。
“没事,也该起来了。”阿梨座起身靠在桌边呼了口气,揉了揉因为熬夜而有些钝痛的头,夜叉丸放在她发上的手也落了下去,阿梨重新翻开笔记,头也不抬的问他:“怎么了,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春天来了。”夜叉丸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翻看研读。阿梨手札里或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但是在他的眼里就成了真的天书一般,什么也看不懂。
过了许久,阿梨才舍得把头从书面抬起,沉默的看向夜叉丸。
夜叉丸也不说话,就安静的坐在那与她对视,好像进来只是单纯的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一样。
阿梨望着他绯红的眸子,正思考着怎么回答。
四季于她而言是习以为常的存在,但是对面前这个新生的阿尔塔纳而言,应该是十分新奇的。只是比起阿梨跟他解释什么是春天,还是让他自己感受比较好。
“嗯,我们去春游吧。”阿梨觉得有必要抽出时间去陪伴孩子,立刻决定放下手头的事带他们去春游。正好今天的天气也不冷。
以前爸爸工作忙,但从未缺席过阿梨需要他的时候。于是现在的阿梨觉得,回家的事虽然重要,但也不能让夜叉丸活的像没爸的孩子。
虽然她不是他亲爹,但胜似亲爹。
而且养了不仅要负责,还要照顾孩子的身心健康。
“春游?”夜叉丸疑惑了:“那是什么?”
阿梨站起身,准备收拾一下自己,不紧不慢的解释:“当然是和春天有关的出游活动啊。去叫阿信也准备一下,趁着天色早,我们待会就出发。”
“好——”夜叉丸小跑着去叫阿信,他虽然不太懂什么是春游,但是他知道阿梨要带他出去玩了。
于是没过一会,三个带着遮阳斗笠的人就从神社出发了,阿梨负责警戒和狩猎,阿信负责做饭,夜叉丸嘛,他只用提着装着饭团的篮子到处玩。
这是独属小孩子的特权。
不进山不知道,一进山才发现,山野里早已遍布生机,有不少草树灌木已经开花了,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野花香。
他们找了一处地势宽阔还有的溪流的地方坐下,打算今天就在这野餐。
春游嘛,又怎么能只干吃饭团呢?
阿梨在周围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动物,就只能猎了头落单的鹿回来,生了火,扒皮洗净去掉内脏后就交给阿信去做了。
阿梨是不管了,但阿信却开始犯难了,他们需要的肉其实并不多,还自己带了饭团,但阿梨猎的鹿体型不小,于是面带为难的看向阿梨。
“怎么了?”阿梨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大人,吃哪?”阿信看着被处理好的鹿的尸体,不知如何下手。
阿梨掏出自己的贴身短刀,在鹿的身上比划了两下,最后割下了最嫩的里脊肉又切了后腿肉扔给阿信处理,顺便把短刀给阿信切肉:“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坐下休息没多久,夜叉丸捧了许多野花来打扰阿梨了。
“阿梨爸爸,我也想学狩猎。”夜叉丸抓着阿梨的袖子,难得期盼的望着阿梨。
阿梨准备用夜叉丸采来的花编个花环,闻言有些意外,微挑眉梢,好奇的问他:“为什么想学这个?”
夜叉丸思索了一会儿:“因为很帅。”他说不出什么感觉,尤其是看到阿梨一边温柔的笑着对猎物细语安慰说很快就不痛了一边手起刀落,最后笑着擦掉溅在脸上的血的模样,就很想自己也学会狩猎。
阿梨:“?”这种沾血的工作哪里帅了?
到底是没有让夜叉丸的愿望落空,阿梨就地取材,开始教夜叉丸如何制作狩猎工具。
这边教着,那边正在做烧烤的阿信就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一时间竟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让回过神的梨莫名幻视。
他们好像一家三口哦——
属于烤肉的香味逐渐飘散,阿梨也没心思教了,专心蹲在烤肉面前,就等阿信做好了大快朵颐。
阿信从篮子里掏出两个盐块,放在烤肉上相互摩擦着,细细的被研磨下来的盐粒就洒在滋滋冒油的烤肉上,空气中有了咸味,一时鲜味更甚。
“好了,开饭。”
阿信的话语仿佛三军统帅的命令,只一声令下,阿梨就迫不及待的用签子戳起一块片好的烤肉吹了吹放入口中,夜叉丸也不甘示弱,两个人是像是在攻城掠地般风卷残云,一口烤肉一口饭团。
阿信没有急着吃,肉有很多,而是先把短刀还给阿梨。这把刀锋利得很,看样子很贵重的利器,她不敢多留。
阿梨没什么想法,擦拭干净后就收到袖中刀鞘去了。
三人吃饱喝足,又玩耍到下午,终于打算回家,阿梨找了个结实的棍子,用藤蔓将没吃完的鹿肉绑上去,扛着走在最前头开路,阿信拉着夜叉丸紧紧跟着,避免走丢。
毕竟是深山,有时候走到草叶茂密的地方,可能一转头就找不见人了。
他们头上还各带着一个花环,阿信和夜叉丸的是阿梨编的,只有阿梨头上的花环歪歪扭扭,那是夜叉丸编的。
本来以为能一路顺利到家,路上却出现了麻烦,他们遇到了一个送亲队伍,四男一女,女的穿着还算得体的花嫁,还是往神社方向去的。
阿梨对夜叉丸和阿信比了“嘘”的手势,一路尾随,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这一路观察,他们也发现了,被护在中间那个少女双手被绑着,好像是被迫跟过来的,几次想逃跑都被那四个男人抓住了,说什么“被献祭给神明是你的荣幸,你没有资格拒绝,你想给村子带来灾祸吗?”
这一通语言打压加道德绑架,让阿梨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她没有立刻出手,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些人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不打算多管闲事。
“如果不是献给神明的祭品不得有损,老子早打死你了,不听话的东西!”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往女孩脚边吐了一口痰,吓得女孩一阵畏缩。
阿梨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这孩子别不是献给她的吧?
等这些人找到神社,在神社门口跪拜,发现还真是。
四个男人推搡着女孩跌跌撞撞的进了神社,之后就停在门口催促着她赶紧进去,不要惹神明生气。
女孩望了一眼面前神社的拜殿,咽了口口水,拜殿门后黑沉沉的,像一个巨兽的口,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吞没。
后面的人还在催促她,但她的脚如同灌铅般,抬不起一步。
恐惧,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想喊两声,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不是村子的第一次献祭,她也不是村子第一个被献祭的女孩,过去也有女孩被送上山,说是被献祭给神明就有好日子过,还能惠及父母,但没有一个女孩回来过。
似是等太久了,拜殿里缓缓走出一个手持神乐铃的女子,一步一响,铃铛发出的声响清脆动听,让她感觉内心平静了些许,没那么恐惧了。
女子的出现,让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只因她看蝼蚁的目光和威严的气场,还有仿佛不应世间有的容貌,宛如天上的神妃仙子。
“神明大人,请收下我们的祭品吧!让村子明年也风调雨顺!”有人带头跪下,连带着剩下的三人也跪了下去,嘴里一遍遍重复着收下祭品的话语。女孩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无助的看向“神明”。
“你在教吾做事?”神明淡淡开口,空灵的语气却不容置喙。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男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神明,正想解释着什么,却被一阵狂风刮起摔出老远。
“谁允许你接话了?”阿梨乘风飘然而来,男人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努力想抬起眼皮,看到了一双纤细白嫩的裸足落在面前。女子伸手手虚虚的在面前一握,然后往上提,那男人仿佛也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般被提到半空。
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以为神明发怒了,惊恐得想要逃窜,却一步也迈不出去,就好像有什么特殊的气场压着他们,让他们没法挪动半分。
不对劲,明明往年都是神明自己主动索要祭品的,还挑剔的只要少女,送上来的时候也不会为难他们,为什么今年……只是他们来不及想什么,就被狂风卷着扔到山下,吃了满嘴的泥土,随风而来的还有警告。
“此地为吾的领地,尔等僭越者,再有下次,杀之——”
声音飘渺空灵,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那些人哪敢再想什么,当及对着山就跪下不停磕头,嘴里还念着感谢神明仁慈之类的话。
办完这一切,阿梨拍拍手往回走,顺便擦脚穿足袋。初春光着脚还是蛮冷的。
看见院子中间还有一个陌生少女站在那,阿梨脚步不由得一顿。
啊,忘了处理她了。
见她望过来,少女快要吓得晕过去了,少女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就像是威压。
“大人!”阿信也捂着胸口:“您快点收了神通吧,我要喘不过气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阿梨打了个响指,那仿佛能将人压垮的威压便消弭下去。
刚刚为了充面子,施的咒术有点多,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大人真是胡闹,夜叉丸身体强健就算了,有时候也要顾及着些我们这些普通人啊,要是哪次大人没注意把我们压死了怎么办?”阿信有些埋怨,抚了抚还有些滞闷的胸口。她刚刚感觉自己都要快被压跪下了。
夜叉丸的表现一直很健康,在威压里也没有任何不适,所以阿信只是觉得他比寻常孩子强健些。
“十分抱歉,下次不会了。”阿梨老老实实的鞠躬道歉。
说来惭愧,她过去身边也没几个正常的普通人,除了练习术法的时候,日常也不经常施术,所以也就没怎么注意、顾忌普通人的感受。
身着花嫁的少女愣愣的看着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神明下一秒就鞠躬道歉,神情有些恍惚。
神明都是这样的吗?
少女这么想着,嘴巴也将这个问题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引得众人侧目。过去村子里也没有人见过神明,所以阿梨的这次出现,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神明,也让他们以为是神明显灵现身。
“我不是你们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