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离开盛家不久,如兰也板着脸走人了,她走进自己的小轿,看着盛家门口那辆三驾马车,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一切痛苦来源于比较,如兰虽然有恋爱脑的一面,但并没有视富贵如浮云的洒脱,她的幸福更多来自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虽然不如六妹妹嫁得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我和六妹妹关系好,比起墨兰在永昌侯府的狼狈,自己的小日子该知足了。
但墨兰过得不狼狈,没法衬托自己的好,更令如兰难过的是:明兰虽然和自己更亲近,但墨兰在她面前一句话,要比自己管用十倍!
瞧墨兰先前托明兰办事那态度,哪有半点谦卑求人的样子?脸上几乎摆明了:我开口是给你面子,别不识抬举!
明兰也不争气,回绝自己时一套又一套,换到墨兰身上,居然笑着说“四姐姐的事,我一定上心”,被她气死了!
幸好今天碍着老太太,母亲没有邀请康姨妈,否则自己先前怼了她好几次,就康姨妈那刻薄性子,这次逮着机会,不定怎么奚落报复呢。
明兰这时也出门了,正要和如兰道别时,顾廷烨却来了,他和盛紘聊了几句,便夫妻双双告辞了。
上了马车后,明兰十分贤惠的暗示相公:骑马来回太累了,不如做马车回府。
“顺路罢了,有什么要紧?”顾廷烨颇觉好笑的瞧着明兰。
“你当我不识路?”明兰拿出三个茶杯,在马车上的小几上摆起来,“皇城在这儿,我们家在这儿,我娘家在这儿,怎么顺路呀?”
顾廷烨伸手捏了捏明兰的脸颊,笑道:好乖觉的娘子!其实早朝后,我去西山大营巡视了一圈,瞧着时辰差不多便来寻你了,给你在娘家撑面子还不好?”
“不是很好。”明兰一脸认真道,“你最好在人前待我疏离些,只要面子上过了礼数,其他关切最好不要。”
顾廷烨听得瞠目结舌,一脸讶色地望着明兰,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适才没瞧见,我那嫡母还有五妹妹的脸色,都变什么样了?”好在墨兰提前走了,不然肯定要对王大娘子咬耳朵。
明兰知道顾廷烨不懂后院,便十分耐心的解说起来:我不过是庶女,嫁的比几位姐姐都好也就罢了,又封诰命,又辟府另居,如今见夫婿还待我好,好事岂不都叫我占全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事有不平,必生怨怼,没的叫我树敌才是真的”
这种闺妇道理,顾廷烨头一回听闻,他略一思索,沉声道:有人眼红你欺负你了?
明兰摇了摇头:这世上都是笑人无,恨人有,一家人日子过的都差不多最好,不好显得太个别了,四姐姐混的不差,但除了回门那次,哪次不是普通小轿?
“再说了,我若显得在你面前太有体面,回头有人求我来找你帮忙,什么升官、考绩、外放、举荐、拉拉杂杂的,我帮还是不帮呢?”
顾廷烨楞了半响,才迟疑道:娘家求你帮什么忙了?
“应了四姐姐,回了五姐姐。”明兰叹了口气,看着顾廷烨解释道,“也不是我滥做好人,四姐姐能不得罪就别得罪,以后我们也有用到她的地方。”
顾廷烨点了点头:墨兰和咱们的秦大娘子关系匪浅,有这一层关系,秦大娘子如果太为难你,墨兰面子上就过不去,也算是好事。
他握着明兰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娘子,我恨不得把心掏给你,让你在娘家人面前抖抖威风。
明兰连连摆手,呵呵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是山大王,不喝心肝醒酒汤!
顾廷烨也大笑:那就答应你,为夫就给你这只给猾的小狐狸,披上一张羊羔皮子!
明兰一双澄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夫君统领军队,当比之以兵法,所谓敌明我暗,善之上法也。
“送到都督府的下人,全都被抓了把柄?”宁远侯的内室里,太夫人小秦氏手中拈着一串佛珠,端坐在佛龛前。
向妈妈一脸无奈,低声道:那几个不成器的,才这么些日子,就叫她拿住了这许多把柄!赌钱的,克扣月钱的,私自递东西出府的,一样样都写的清楚,下头有她们自己的画押指印,一旁还有人证画押,我只瞧的心惊肉跳!
小秦氏叹了口气,敛眉道:这倒和墨兰姑娘手段很像,不愧是亲姐妹,你这几日常去都督府里,觉着如何?
“怕是有些门道。”向妈妈拿着玉夹子,拨了拨香炉里的火灰。
她低声对小秦氏道:大娘子,我私底下细细打听了,那位二夫人瞧着和善随性,却是规矩极严!
“单说她那正院,丫鬟们都分了岗次和时辰,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尤其她那几间正房和里屋,闲人寻常都进不去,时时有人守着,屋外十步方能有人,哪怕是同院的丫头,闲等也不可乱走。”
“刁家的还与我说。”向妈妈回忆道,“她家春月,就是原来那个明月,因名字冲了改的,她这几日叫连着罚了两回,一次是擅自进正房,一次是在正房外停留徘徊,春月如今已叫罚出正院了。”
小秦氏突然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是个扎手的,难怪二郎非要娶她!
向妈妈点了点头:她这人颇懂赏罚之道,说一不二,赏就重赏,罚也重罚,无论赏罚都有缘由,这段日子下来,府中众人自管事到杂役,俱是敬服。
“把个府邸弄的跟铁栅栏般,只进不出,连询问些消息都不容易!哎,以后怕再难打听了。真是没想到,这么点儿年纪,还是个庶女,就这般威势能耐!”
小秦氏神色渐凝重,冷笑道:哼,他们夫妻处的如何?
“说不好。”向妈妈有些犹豫,“好的时候固然是如胶似漆,但也常吵嘴,二郎昨天还对着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发了通脾气,细的我也打听不出来。不过,二郎什么都对二夫人说,内外书房她也是可以随进的。”
小秦氏皱着眉,握佛珠的指关节有些发白:她可有身孕了?
“不知道,应该还没有。”向妈妈苦笑,“现在咱们的人都没法接近,这等机密查探不到,恐怕要等显了怀相才知道。”
小秦氏不再问了,只闭上眼睛微微养神,向妈妈就静静的站在一旁。
过了良久,小秦氏忽然睁眼,轻笑道:“如今我倒佩服起一个人来了。”
“您说的是谁?”
“盛家四姑娘,墨兰。”小秦氏拍着膝头,微笑着,“我一直闹不明白,盛家为什么放着泼天富贵不要,硬是把嫡女低嫁,却拿庶女来充数?连这等机密,她都能查到,梁六和顾二又向来不和,要是盛大娘子肯出手……”
“盛大娘子出了名的贤惠,骨子里却是个滑不留手的泥鳅,哪肯蹚浑水?”向妈妈微微着急道,“自打二郎知道了当年的事,他心里可憋着一口气呢!”
“他气什么?”小秦氏微笑自若,“白氏又不是我害死的,他有气也不用冲我来,如今着急的,怕是老四和老五。我到底占着名分,只消我没有把柄,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您为何还要屡屡与二郎他们为难?”向妈妈不解道,“您说佩服盛大娘子,可她明明白白劝了好几回,侯府爵位是虚的,廷炜仕途才是实的,让二郎帮着廷炜仕途,不是更好么?”
小秦氏缓缓拈起佛珠来:墨兰那丫头太年轻,聪明有余却不懂事,二郎已对我有了戒心,我越是示好,他越会怀疑,怎么肯出手帮廷炜?当初廷炜那个实职,还是我出面去盛家求亲换来的!”
“那以后呢?”向妈妈迟疑道。
小秦氏把佛珠小心的摆在案前,对着佛龛里的观音像缓缓微笑道:来日方长,急什么?我看梁六这阵子上门挺勤,反正他和二郎不对付,盛大娘子早晚要被拉过来,待过了这阵子,咱们再慢慢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