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再三相逼,图什么呢。”姜芜抬起眼眸,听着悬门外的脚步声,冷言道,“你的手下大放厥词,说孤活不过生死场。”
“他们不知女帝身份。”秦北羽短短数语道,“女帝,夺剑不夺命,亦非难事。”
“可孤不想。”
姜芜没有移开视线,因为就这样看着对方,令她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
秦北羽环起双手,悠闲道:“那么女帝请便,他会来的,而你无法在我识宝楼里,打听到任何消息。”
“话说得断然,一点余地不留。”姜芜提起壶倒了倒,“没成想秦楼主,原是这般无甚滋味。”
青铜者率领一众人,围堵着帝释霄,齐齐堵到悬门外,不外乎听见了这句话。
他警惕地盯着帝释霄:“东家聊这么久,莫不是那女子有问题?”
帝释霄压住剑,漫不经心地抹掉手背的血,眸中多了几分怒气。
“本楼主就此条件。”秦北羽摇着扇柄。
姜芜慢慢摊开掌心,沉默半晌,应声道:“我可以依下秦楼主,同样的,你也得接受我的条件。”
“理应等价交换。”秦北羽晃悠到了悬门前,站着不动,“女帝什么条件,这天底下恐无你所求之物。”
“帮我做件事。”姜芜直截了当。
秦北羽背对向她,根本摸不清对方用意:“有什么事是本楼主可以做,而他不能的,还是说......”
姜芜话语平静:“纵使猜的再多,也敌不过开口那刻,他们说我礼佛多年,佛能渡我往生,但我身边并无佛,阎王倒有一个。”
“所传是不假,你这阎王杀红眼,十有八国得遭殃。”秦北羽轻啧道。
“那是他们国运不济,必有灭亡相,怎能怪阎王无情,斩下性命。”姜芜朝前迈出步子。
“若南旻有此国运,你能守得住吗?”秦北羽反问道,“你的兄长是个例子,但比起他,真正绝情的却病死,榜首占着吃力,派阎王看门,又能长远多久。”
姜芜恍惚了一瞬,垂眸又笑道:“掌管生死的,并非他阎王一人,长远昌盛的,并非我此刻所求。”
青铜者趴在门缝间,听得云里雾里:“这姑娘长篇大论的,说什么呢,东家挡得啥也看不见啊。”
帝释霄挣开众人的围堵。
“如有一日,阎王殒命,来斩我。”
悬门“砰”的一声被撞倒。
“你说斩谁?”帝释霄站在对面。
秦北羽怔了许久,僵硬道:“你们怎么没拦住他。”
青铜者有眼色地拉住小唯,其他人自是散开。
姜芜不偏不倚地看向他,面具裂了三分之一:“回答我,这个条件,秦楼主还要应下吗?”
秦北羽正面浓浓杀气,背后直冒汗。
“怎么哑巴了?”帝释霄猛地伸手搭着他。
“这个条件,对我来说诱惑太大,所以我不会拒绝。”秦北羽支起折扇说。
帝释霄挪开了手,秦北羽看着他取下剑匣,匣盖明晃晃地被抬了起来。
“阁楼狭窄,我们在此处不好动手,下去再说。”姜芜转过身,眼神朝着那把剑望去。
帝释霄一把抓起剑鞘,另一只手扣住了她,姜芜不知所谓地对着他的双眸,有种晦涩难耐的感觉,仿佛要将她揉碾在眼中。
不该在这里,你不该在。
他的手腕不自觉地用力,那把破剑横在了眼前。
秦北羽大步走近,折扇在指中绕了一圈:“帝兄,夺回而非归还,这是我与女帝之间的条件。”
帝释霄阴着脸。
姜芜瞟了他一眼:“少来碍事,我们许久没过招了。”
帝释霄直接回绝道:“我不会出手的。”
“你?”秦北羽一脸狐疑地向着他,嘴中丝毫不留情,“未曾有过,心若浮云,皆出自帝兄,你莫是在唬我?”
帝释霄摩挲着手腕:“秦楼主话太多,糊涂地说什么,知她顽疾缠身,若和我比试一番,不幸将那病因勾起......你,识宝楼,你我多年交易,也就一把火的事,全都会烧成灰烬。”
话音刚落,帝释霄拉起他的陛下,作势要离开:“走,识宝楼的待客之道,我们改日再讨教。”
“......谁准你私自做主。”姜芜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孤要比,而且要用那把剑,同你好好比一场。”
“陛下想比什么,你一个失了剑心的人,要比谁更可悲吗?”帝释霄嗤笑道。
姜芜僵住了脸,表情些许难堪,可还是甩开了他。
“孤没了剑心,照样能赢你。”姜芜当即一侧身,反手拔开破剑,沉声道,“要么来战,要么滚。”
“陛下知道吗?当你握住这把剑时,臣便只能认输。”帝释霄自嘲般放手。
秦北羽在旁一副看戏的模样。
“帝兄你别无选择。”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帝释霄背身去放剑鞘,重重地盖住黑匣,“本都统有的是选择。”
他这话什么意思?
秦北羽还没想明白,就看着他停下来,拽紧女帝握剑的手,朝自己捅了个窟窿。
这疯子之前说的,不是这么回事,怎么还真拿命玩,在世“活阎王”发疯了吧。
那诡异的剑刃嵌住血肉,一寸寸往里,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甚至盖住了熏香气息。
姜芜握剑的手,仿佛抖动不止,吞咽问:“这就是......你口中的选择?”
“是,因为这是臣欠你的。”帝释霄摸向她,剑柄染上了血,但他眸中只有陛下,和陛下曾经在悬崖受过的那剑。
害怕的话,便闭眼吧。
我的陛下,只能是我的。
姜芜脱了手,眼里不可置信,破剑落入对方掌内:“呵,帝卿惯用手段,依旧如此卑鄙,孤何时让你还了,孤需要你以这种方式去还吗!”
“陛下记仇,嘴硬,臣听得懂。”帝释霄硬生生地拔出破剑,喘息道,“所以不用说,本都统要做的事,做出的选择也不会平白无故。”
姜芜忽然瞪向远处:“秦楼主,难不成夺剑的条件,在孤来之前便已谈妥,这算是你们的交易之一。”
秦北羽下意识咬唇:“我和帝兄的交易,一直透明开放,更何况以你们二人的身份,无论是谁在识宝楼受伤,对我这楼主来说,全是弊害啊!”
帝释霄捂着血口,没有吭声。
“秦楼主怕什么弊害,难道会比现在更糟吗?”姜芜掷地有声道,“容我与秦楼主周旋半天,原来是在做局,为了给孤做局。”
“且慢,本楼主有话要证清白,帝兄他救走那女子后——”秦北羽张了张嘴,莫名感到压迫,“后来的事,我不曾派人打听,今日他上门来找,纯属意外。”
姜芜俯首盯着手里的血迹:“他帝释霄,意外地出现在识宝楼,意外地遇见孤,更意外的是,突然做出自残之举,说是欠孤的。”
秦北羽捡起折扇道:“女帝何必纠结,事实便如此。”
“说够了吧。”帝释霄转过剑锋,不得不打断他们的对话,伤口疼得剧烈。
阁楼内,他们拔剑弩张,姜芜蹙紧眉头,深吸一口气:“事事遂你意,孤一开始便错了,贺侍郎是个幌子,你的说辞也是。”
帝释霄咽着腔内的血腥,道:“陛下闹呢,臣不止一次,说过他的事,难道究其缘由,又是臣不对。”
“都统大人,手伸长了。”姜芜背靠着茶台,恨不得把它当场掀翻。
“二位什么话都敢说,门坏了,也不怕本楼主——”
“闭嘴。”帝释霄狠厉地警告着他,逼迫道,“如果你想保全识宝楼,就此为止,别再插话,懂吗?”
秦北羽被怼得憋屈,折扇就戳着伤口指:“这话本楼主不乐意听,怎么女帝在场,帝兄急着过河拆桥,那日要不是我在,恐怕半条命搭在这里,场子给你砸的是乱七八糟,其他客人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帝兄的妻......”
“识宝楼的楼主,本都统不日北上如何?”帝释霄的手背爬满青筋,偏的那些话尽是真的,悻悻道,“陛下,你想知道的消息,臣回去可以慢慢说与你听......臣只想,你同我回宫。”
姜芜负手握着杯盏,此刻的眼神,正在打量向他。
“但孤不愿意和你走。”
帝释霄神色慌了一时,捂伤的手更疼,谁知下一秒,破剑掉到地上。
秦北羽望着那把剑,心中直打鼓。
果不其然,他一睁一闭的几秒里,南旻的这位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女帝的面前。
姜芜霎时屏住呼吸,脖间一阵吞吐的灼息,依稀混杂着帝卿手里的血。
也许激怒他是最好的办法,但这样的方法却是致命的。
帝释霄困住她,轻抚着后颈,哑声道:“这是最后一回,陛下应该知道,即便没有帝令,臣也有能力剥夺你。”
他说完这话,一刻也没犹豫,离开了阁楼。
姜芜看着血迹蔓延,不等杯盏破碎在手中,她不完整的心,连同那些碎片化成渣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