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说罢,他忽然从龙椅上起身,走到云未行面前,恭敬下跪,向其郑重行了一个谢罪大礼,这下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惶恐下跪,连连道陛下不可!
云未行刚看完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书信,尽管早已在萧相那里知道了当年的事实,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心情激荡,难以平复,眼中酸涩难受,突然见陛下在自己面前下跪认错,也吓得一时茫然,愣在了原地,一息之后赶紧下跪去扶,却被成玄帝温柔拒绝了。
“朕这一跪并非只为你一人,是跪为天下大义而死的靖安王、靖安王妃,还有无辜逝去的所有人的,你便替他们收下吧。而如今,大难刚过,百废待兴,你的才能不该就此埋没,朕也急需你这般的忠臣良将,所以还请你不要推辞,你父亲的爵位一切朕都可以许诺给你。”
他说的言辞恳切,全不似作假,而是真心希望他能为百姓安宁留下来,一时间云未行也有些愣住了,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如同冬日烘烤的暖意,直逼眼底,将方才的酸涩冲去,更生出一股热气,溢满眼眶。
然而一时感动并不能冲淡他的理智,他坚持跪在成玄帝面前,同样用温和的语气低声同陛下道:“陛下,草民感激陛下为我父亲和傅家平冤昭雪,但草民长于乡野,早已习惯无拘无束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朝堂上那种循规蹈矩的样子,而且说句僭越的话,正如我父亲当年所顾虑的那般,如今草民不过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又顶着靖安王世子的名号,便已经有民间百姓开始传言世子威名远扬不输乃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草民实在怕重蹈我父亲的覆辙,不如陛下看在我父亲的份上,饶过我吧,只让我当个闲散的侠客,便是最好的恩赐了。”
说着他又怕陛下不同意,还拍胸脯保证:“当然若是将来还有什么不长眼的要起义造反,我云未行还是愿意再披挂上阵,为陛下肃清敌寇的。”
他呲着个大牙,笑得一脸灿烂,却没想过他的这一番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是何其狂妄大胆,只见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下头只作没听见一般,凌风澈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陛下的表情,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而这边云未行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还嬉皮笑脸地讨价还价道:“当然陛下要是能再多赏我一点银子的话,那就更好了。”
成玄帝眼波流转,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竟也不再强求,顺着他扶自己的势便站了起来,眼神里对云未行多了几分探究与忌惮,但最终还是隐了下去,只和煦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只不过你是靖安王唯一的血脉,朕不能让其就此断绝了,你父王的爵位朕依旧会让你承袭,只是无须在京任职,对外只说你在大战中受了重伤,需得安心静养便是,之后你想去哪儿都随你。至于你父王当年被抄没的家产,其实父皇他一直都好生存放着,只想你有朝一日被找回来之后便归还于你,之后便任你处置,另外朕还会从自己的私库中拨出黄金千两,以做你救朕性命,护国安邦的谢礼,爱卿可就莫要推辞了。”
他的话虽是赏赐,但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凌风澈在一旁努力示意云未行莫要再多说了,而云未行也是十分识时务,顺势跪拜谢恩,这纠葛了十几年的恩怨就此结束了。
三个月以后,大晟上下在陛下和诸位大臣们的努力治理之下,总算是在那一场大战之后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平静。
城郊官道上,云未行正骑在马上整理着袖口,突然从锦衣华服换回了之前的粗布麻衣,他竟然还有些不适应了,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正巧凌风澈带着行李骑马过来瞧见了,笑问道:“想什么事情呢?竟笑得这般开心?”
云未行抬眼见他总算是来了,笑着回答:“我笑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前段时间出入宫廷总是穿那些宫装官服,突然换回了以前的衣服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你呢?跟你那些同僚都辞别过了?”
凌风澈策马与之齐平,将包袱挂到了马鞍后面,点头道:“嗯,都打过招呼了,刘大人又发了好一顿火气,再三嘱咐我至多半年就得回京述职,此番只当我出公差了,我那份辞呈还在他那里压着呢。”
云未行噗嗤一笑,“我就说你这辞官绝无可能,且不说刘大人那里不会同意,便是呈给了陛下也会被驳回的,真是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何要坚持辞官跟我一起去云游四海,你莫不是有龙阳之好,历尽磨难喜欢上我了吧?”
说着他故作娇羞矜持的样子,抓紧了自己的领口,一副抵死不从的搞笑模样,逗得凌风澈又气又臊,笑着捶了他一下,“去你的吧!发什么羊癫疯,哈哈哈……”
云未行也跟着哈哈大笑,凌风澈则正色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出我父亲失踪的真相,破案缉凶也是因为想要继承我父亲的遗志,以我而言更多的是一份为百姓申冤辩白的使命,天长日久,这份使命越发沉重,其实我早就有了隐退江湖的想法了,而经过这许多事件,我也算是想明白了不少事情,人活一世,有太多遗憾,该趁着年轻多去见见广阔世间,所以便也想卸下肩头重任,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才是。”
云未行认真听他讲了这一番话,十分认同,一拍他肩膀道:“说得有道理!人生在世,自当及时行乐!这样,咱们这一趟先去兖州逛逛,听说那里的金水河就要涨潮了,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景。还有那金水河旁边的繁楼,招牌的仙子笑可是一绝!等去完了兖州,咱们再顺路去江洲接一下沐清姑娘吧,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哎,你跟她的婚约……怎么说?”
云未行没了朝堂跟复仇的束缚,变得越发放荡不羁,看着他那八卦的眼神,便没了好气,扯了一下缰绳先往前走了。
“我与沐清本就是因为当年周闻在灭门案后的‘救命’之恩才结的婚约,早已作废了,而且如今想来周闻当年如此心急救我,后面又百般关切,实际上怕是担心我记得灭门之事的细节,同时也是为了监视我是否在暗中调查罢了。至于沐清,她对她父亲之事所知甚少,之前又百般维护我,可见她与她父亲并不是一类人,也是因此陛下才没有迁怒于她,而只是削了她的郡主之位,安排她回了江洲老家生活。沐清本性纯良洒脱,若非出了这等变故,她也应该是像你这样喜欢四海游戏的生活的。我与她有竹马之谊,有性情相投的喜欢,但绝无男女之情,你还说莫要说些有的没的,免得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见他如此正式地解释,云未行也自觉失言,吐了吐舌头,道了个歉,见凌风澈面色稍霁,又嬉皮笑脸了起来,催动马匹赶紧跟上,随后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地图,边看边道:“那等接上沐清姑娘,咱们就一起去顺州参加老月跟慕玥的婚礼,他们两个都写信催了咱们半个月了,光是喜帖就发了四五封过来了,老月那家伙为了给慕玥一个像样的婚礼,不光花光了自己的赏金,把陛下赏赐给我的黄金也都花了个精光,老子这次去可得向他讨回来不可……等参加完了婚礼,咱们再转道去岭南,听说一尝老头正在那里研究蛊毒呢,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还有啊,听说章州最近出了个奇案,说是有狐妖作祟,专吃人心,还专门绑架走夜路的男子,咱们要不要顺道过去瞧瞧……”
夕阳西下,官道上二人齐排并进,路人远观,两人相貌姣好,风神俊逸,一人絮絮叨叨,讲着一路上的路线安排以及收集到的各种趣事逸闻,另一个则轻抿嘴唇,眼含笑意地认真聆听,时不时的也说上几句,两人相视而笑,声音也是一样的好听。
如此组合,过路的行人都只当是京城来的两个富贵闲散少爷,一同约定骑马闲逛人间,好不逍遥自在。
岂不知,来路艰辛,终得一行凌云!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