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通讯对面忽的换了人，两年过去，莫妮卡依然是风风火火的样子。

“舰长好！”她平时一向不会探听谢菲的隐私，但今日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我们这次运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您就透露一下嘛。”

一年前舰长突然往基地送了一份DNA样本，在明知相关技术不成熟的情况仍要求克隆，他的原话是“只要身体完整就好”。再加上付重克隆之后发现对方竟是一个omega，基地众人震惊之余对这人与首席的关系有了种种猜测，目前最多的猜测是首席已经死去的爱人。而这几天，舰长突然下令让他们把这个没有灵魂的克隆体送到第二星系，基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莫妮卡，”芙利希娅的声音带着不赞同。莫妮卡问出的那一刻也有些后悔了，不问舰长的过往，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两年前谢菲带着十方舰穿越重围找到星海中隐匿的反叛军，又不知与反叛军做了什么交易，他们并未就此并入反叛军，而是离开另立门户。谢菲带着他们以及后来加入的一支联盟研究队在崭新的星域建立了新月岛基地，宇宙间真正独属于他们的新家园。

仅凭这一点，他在基地众人眼中的地位就已经堪比大帝。

这几年新月岛基地不断发展壮大，武装迭代升级，已经同反叛军一般成为帝国军方的眼中刺，也是在谢菲的决策与庇佑下才保全至今。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真正见过这位神秘的基地首席，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他的人类身份。

曾有一次集体酒醉后，他们问过谢菲的身份，莫妮卡傻笑着抱着十方舰主炮，“所以舰长，你到底是什么呢？埋伏在人类中的外星人，还是产生自我意识的机器人？”

喝醉了的付重也失了平常的理智，“不，我赌舰长一定是人，要么是联盟卧底在帝国的间谍，要么就是星海间最厉害的星盗，嘿嘿。”

“不对，舰长应该是黑狱里被判终身的囚徒，所以一直以来都不能出现在我们面前，”醉后的芙利希娅带着不顾一切的豪气，“没事，舰长，我们总有一天踏破黒狱把你救出来。”

谢菲在听到囚徒的时候笑了一下，几乎算是默认。

第二天酒醒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并就此约定再也不试图探听舰长的过往。舰长待他们至此，他们不该再去往别人心上扎刀子。与此同时，他们几乎默认了舰长囚徒的这个身份，暗地里对帝国黑狱的路线研究了不下百次，只等舰长一声令下，他们拼尽一切也要把他劫出来。

此刻，望着休眠舱中沉睡的那个恬静美丽的身影，莫妮卡强忍着心中的好奇，准备打个哈哈岔开话题，就听得谢菲突然开口。

“那是我。”

“啊？”

对面很轻地笑了一声。

“之前让付重做的是我的克隆体。”

G7e的变声伪装悉数解除，沉稳低沉的语音在那一瞬变得温和婉转，其中的冷静平和却与往常并无二致。

“我是omega。”

通讯静了一瞬。

所有人陷入世界观崩塌的迷茫。

“o……omega？！”

“可是囚徒？”付重呆滞的目光求助般地望向莫妮卡，而她此刻像是失了魂一般死死盯着休眠仓内那具精致脆弱的躯体。

“帝国的omega，不就是没有自由的囚徒吗？”芙利希娅喃喃道。

感受到通讯那头众人的呆滞，谢菲无奈一笑，留给他们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新号计划要执行下去，他们势必会知道他的身份，他就此承认不过是顺势而为。再者，他们是值得交付信任的同伴，从当初在姜行远的骗局中救下十方舰起，谢菲就没有想过要瞒他们，只是他怕……

“舰长，你现在在哪里，我们马上来找你！”

“第二星系的伊芙兰蔷薇学院，”芙利希娅第一时间筛选出了地点，周身充斥一种风雨欲来的低气压，“全速可在3小时内到达。”

洛北求助般地望向付重，指望他能制止她们不理智的举动，就看见他面无表情地翻出压箱底的化学炸弹，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暴戾与疯狂，“用这个，炸了它。”

beta最是清楚omega在帝国的处境，分化、圈禁、嫁娶、生下新的奴隶或是战斗力……

他们无从知晓舰长是如何在这样的痛苦中依然保全健全人格的，回过神来他们只感到出离的愤怒。

那个一直以来被他们视为主心骨的，强大可依靠的保护者，原来一直以来被困在牢笼里，被教授着温顺驯服，才华消磨，灵魂禁锢，此生永不得自由。

愤怒欲裂之际，omega冷静的声线一瞬浇灭了十方舰上熊熊燃起的怒火。

“基地可是为了这次行动筹备了好久，怎么，想要计划作废吗？”

明明是恐吓的话语，他却带着轻松的笑意。

新号计划本是为了逃离而生，可匹配结果以及背后的基地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勇气。

他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人，而他从幼时就明白，帝国与联盟存在一日，一日没有真正的自由。

带着毕生的怒火和满载的信任与期望，那一瞬omega轻而易举地决定了自己后半生的去向。

“总有一天，伊西斯会在长夜里分崩离析，黎明再度照亮日不落的土地，那之后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我会‘嫁’去首都星，上将夫人的身份比之新月岛首席更适合收集情报。我会在帝国权力漩涡的最中心，做基地的耳目和暗刃，首都星社交界是个不错的开局。”

“不过，顺利的话，在此之前我们可以见一面。”

温和的声音带着omega清甜的笑意，让人心中发苦。

“怎么，不祝我新婚快乐吗？”

匹配结果已然决定，留给谢菲的时间不多，不日他就要前往首都星。动身那天整个蔷薇学院哭湿了一大片。

“好啦，明年你也要成年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谢菲温柔地揩去织夏脸上的泪水，“以后学院的大家就拜托你了。”

按照年岁的长幼，头羊的身份终是交到了他头上，望着谢菲和莫奈的身影渐行渐远，泪眼朦胧的omega感觉肩上多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诺兰牵过织夏的手，安慰性地捏了捏，他也将在一个月内离开，只能以这种方式无声地安慰他。六年来，他终是抛弃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磨去棱角，将自己彻底嵌入这个温柔的集体。

“再见了，谢菲。”他无声地说。

谢菲此行跟着莫奈他们离开，谢绝了匹配对象来接他的邀请。

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言沉粼，莫奈未来的伴侣，一个看起来沉稳寡言的alpha。

他身上带着上位者的气息，是习惯于发号施令的那类人，但许是因为谢菲是莫奈的好友，言沉粼待他很客气，如果第五军团众人在这里，肯定会被军团长和颜悦色的态度吓一跳。

谢菲并未感到不自在，星舰上还载着他的熟人，莫奈的家人都在这里，他们准备去首都星参与婚礼。而谢菲没有家人，孤身蹭船也不算打扰。

“孩子，好久不见。”

莫奈的婚期比他要早，他的家人当即决定，待到谢菲的婚礼结束再离开。

“有我们在，怎么也不会让alpha欺负你。”年长的omega抱住了这个没有父母的少年，眼里是真情实意的关切，“以后要是他对你不好，就让阿虞打他。”

莫虞在他身后点头，纵然他的军衔不如对方高，但若是omega受欺负，无论是莫奈还是谢菲，他也一定拼上这条命与对方不死不休。

只是到底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那种有缘无分的遗憾，只有他自己说得清。

成年已经许久，莫虞一直熬到今年才提交匹配申请，各种对外的理由与解释之下，藏着他从未对人吐露过的隐秘情愫。

可惜命运之神终究没有眷顾他。

咽下那点苦涩，他面色如常，笑着和谢菲说恭喜。

星舰悄无声息地跃迁，行进。

第一星系兰斯洛港。

民用星舰分区，一道笔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拿惯了枪的年轻人不熟练地抱着一束伊芙兰，有些紧张地盯着过往的星舰。

路过的行人看了摇头，又是一个在等恋人的青涩小子。站台附近，被那张脸吸引的女孩也遗憾地收回要终端号的想法。

也许是过了一个世纪，也许是几分钟。

长风吹起港口的落叶，纤细的身影落入碧绿色的眼眸。

“幸会。”

那是第二军团年轻的上将与他的omega伴侣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