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越发觉得,这个办法一定会失败的,波本一定会发现她此时不对劲。
当她让波本帮忙拉上裙子拉链时,他的表情明显是已经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了。
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大冈她们还在外面,她不能跟波本说太多,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拜托!请一定要配合我!
最后波本没有拉开那个帘子,选择了听她的。
她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前面的墙壁。
波本向她靠近了一步,两人的影子以一种暧昧的形态重叠在一起。
透过影子,她看到他稍微低下了头。
这个男人正在看着她裸露的后背,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轻微地打在她的发顶,触碰她衣服的拉链。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一样,每一秒都变得比平常要慢。
现在想来,像那样主动邀请一个男人接近到那种距离,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天啊,你、你到底在回味着什么?”彩夏一脸吃瓜的表情看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烫得不行了。
“小昭你接下来一周的下午茶我都包了!求求你把你刚刚回想到的东西告诉我!”莉音抓着千昭想要捂脸的双手说。
“不行.......我、我真的要回去了!”她胡乱回答着,实在不想再提起波本。
真是奇怪,同样是恋爱的话题,体育祭那时她都能很好地应对,现在却脑子一片混乱,只想着赶紧把波本从脑海里赶出去。
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像触发了连锁反应一样,想起他的呼吸,他抱紧她时炽热的体温,那天看向她时充满渴求的眼神等等。脑子会难以自控地被他迅速填满,没法再思考别的事情。
真的,是个十分恶劣的男人啊.....她不甘心地想。
“噗......唉,算了算了,再逼你就好像是我们在欺负你一样,哈哈哈~”莉音看她这副模样松开了她的手。
“但是太好了呢,小昭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还以为是跟男朋友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了呢~。”彩夏说。
“......诶?”她们........是在担心我吗?
“哈哈,但对方是安室先生的话,好像可以放心了?”莉音说。
“小昭你啊,平时都几乎不说自己的事,就算说也只是社团啦学校啦电影电视剧之类的.......之前有几次都觉得你情绪不太对,但跟你说话时你又像是强打精神在迎合我们那样,所以都不太敢细问,以为你想说的时候会主动开口,但你一次都没跟我们说过呢.....这次看你心情真的很低落,想着也许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就只能这样稍微逼着你一下啦,对不起哦......”彩夏认真地合掌道歉。
“是啊,就是希望小昭能多跟我们分享,不过关于安室先生的事,你现在不想说就算啦,我们也会保密的。”莉音也是一脸抱歉。
“他要是欺负你,惹你生气不高兴了,我们也可以帮你揍他哦~”
“哈哈~安室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吧?”
“总、总之小昭你如果遇到想找人商量的的事,一定要跟我们说啊!不要自己憋着!”
“是啊,可以稍微多依赖我们一点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吗?
她刚才好不容易才把快要溢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对两人说了谢谢,然后离开了咖啡厅。
她没有回头看,但她们一定都在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吧。
明明像平时那样普通地聊着一些无关痛痒明天就忘掉的话题就行了......明明一直保持着同学的关系就行了......为什么要那样擅自向她靠近?为什么要那样真情实感地在意她的心情,替她担心?
回家后,她找到那条优子送给她的限量版手链。
那种沉重的善意又再一次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大家都好傻啊.......连对方的真面目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擅自地把对方当成朋友。
但她又很清楚自己是在嫉妒她们,嫉妒她们可以像那样毫不费劲地简单地活着。
她又想起了小学那时交上去的那张白纸。
要说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那大概就是想要变得像她们那样了吧。
想要变得“普通”,变得可以真正地融入人群,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感到开心是因为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买到想要的限量版手链,接到喜欢的人的联络,而不是.......因为想到了怎样杀掉谁。想要变得像普通人一样,看向别人时,首先想到的是“这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人是个不错的家伙呢”“这人好讨厌哦”,而不是.......“这个人也许可以利用”。想要变得像普通人一样,能自然而然地去拉近与身边人的距离,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去接近,去有意识地获取情报并放入自己的计划里。
但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吧。
“看吧,你果然和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一样,是‘这边’的人呢。”
那位大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她已经在“这边”待得太久了,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以后波本没有再联系她,但她能看到他不时出现在自己附近,有时是放学路上远远地站在她走过的马路对面,有时则是她去便利店买早餐时,发现他靠在便利店的落地玻璃外面喝着廉价的咖啡。虽然出现了好几次,他肯定也看到她了,不对,就是冲着她来的吧?但他总是假装没看见,也不跟她打招呼。
是那天玩笑开大了吗?她想。
看他试探着问起那位大人的事时,她就跟他开玩笑说可以带他去见面,然后又说了一句:“骗你的,我现在也没法联系他。”
这虽然是实话,但在这种状况下,波本肯定是不信的吧?肯定以为她在说谎。
然后她就看到他像是瞬间戴上了面具一样笑着说:“我猜也是,要是人人都能随便联系到他的话,BOSS可忙不过来了呢。”而且是那种波洛服务员一样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她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给他添堵了而感到心情愉快,但那时她想到的是大冈对她说的:“居然可以放任你的那位男朋友在里面一呆就呆了七年……”
七年吗.....
这七年里,像现在这样连生气都得赶紧藏起来,甚至能马上露出完美笑脸的情况,他碰到过多少次呢?已经养成习惯了吗?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她又想起从监控看到的他那魔鬼作息时间。
一刻也好,希望这样的生活能赶紧结束,他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已经不想再像这样被逼着露出笑脸了吧?
也说不定是.......早就麻木了吧?“这次也很好地笑出来了呢”会这样想吗?
她觉得他这样的笑脸越看越讨厌,就甩下一句“你知道就好”转身走了。
这一天,当千昭像往常一样从后门踏入阶梯教室,却发现大冈筱悬正坐在讲台旁边,身后站着一个没见过的戴着黑色口罩的人。这偌大的教室除了她们三个之外居然没有别人。
其他同学都去哪了?
大冈像是听到了她的内心OS一样,回答说:“我让你的老师发邮件给全班同学,说这节课换到其他教室去,当然,没发给你。”
听到这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哦,权力真好使。
第二反应是:不对,波本还会不定时出现呢,万一被他发现了.......
“你的男朋友的话,现在应该在忙别的事去了。”大冈再次听到了她的内心OS,接着说:“来,这次我们会有充足的时间好好聊聊你的母亲。”
她一边打量着大冈一边走下阶梯。上次是公安,这次是学校,这个人到底能插手多少事情?
有这种能耐的人,又为什么要三番四次地找上她?
“真像啊,你跟Eliza.......”大冈说:“你看人的眼神简直跟她一模一样,直勾勾的,别人一定都觉得你能从他们脸上读出他们内心的想法,哈哈哈~”
“你跟我妈妈是朋友吗?”她问。上次大冈有提到是故友。
“我认为是的,她大概也有把我当成朋友吧?所以最后时刻才会找上我来......”大冈停顿了两三秒似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你知道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千昭也懒得去猜。
“‘这个国家会变成怎样,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吧?’”她笑了起来,千昭看到她眼角温柔的纹路。
“那还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发自内心感到恐惧呢。眼前这个从外国来的,在重点监控名单中的女人,明明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甚至像那样近距离面对面接触都还是第一次,却能把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看穿。那今后是不是都没法保守秘密了?”虽然她说着的是自己的秘密,但此时的神情却非常坦然。
“我这辈子不论做什么事,不论对错,都会有人自发地帮我开脱:‘大冈大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大冈大人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国家才这么做的’、‘大冈大人一直都会把国家的事放到第一位’。会这样替我找借口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因为如果不这么想,帮我做事,对我献殷勤,对我唯首是瞻的他们就像是一群傻瓜一样,他们自己做的事都无法被美化为是‘正义的’,他们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但是.....哈哈哈~我才不在乎什么正不正义呢~”
“Eliza从一开始就看穿了这样的我,然而最开始时她也只是看着而已。那时的她对于这世上的其他所有人也是一样,能看穿他们的想法,却也只是看着,没有去做什么,就像是游离在人世间之外的一个观察者。她也跟我说过,她说看到别人各种各样的想法很有趣,即便大部分都是一些丑恶的东西,却又真实得令人动容,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千昭想起那个在照片中散发着充沛生命力的妈妈,好像稍微能理解为什么那样的人会被称为怪物,可怕又很快乐。
“但后来她就开始沉迷于她那研究。她在尝试自己能对他人的心理干预到何种程度,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何种暗示会对别人产生什么影响,在什么状态下说什么话,会让别人采取怎样的行动。她好像还留下了很多研究手记,你大概也看过吧?”
千昭确实看过,但她不打算回答。
“我知道有个组织在给她提供‘样本’让她研究,她认为这些研究可以让人提前产生心理防御,能在犯下大错之前就意识到自己的心理正在被他人有意地影响引导着,能及时冷静下来不去犯那些错误。但她似乎没有发现这种研究让她变成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人......她曾经几句话就把人诱导到要自杀的地步。”
“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想要回到英国去。她说她11岁的女儿杀了个人。”
空气仿佛停滞了数秒。千昭看向窗外,一只小鸟扑闪着翅膀离开了在窗边的枝丫。她似乎看到了那时坐在花丛中颓败得像一幅静态画一样的姐姐。大冈也随着她的视线,转动轮椅看向窗外。
“‘千暮她杀了人后还得意洋洋地跟阿晃说起自己设计的计谋,阿晃开心地说要奖励她一个冰淇淋,就好像她考了满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一幕,我突然就看到了这个家的将来。’她是这么说的。”
“她说:‘我之所以逃到日本来,是因为我们家族这一个多世纪来一直在被先祖的罪行所拖累,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而我好像也成了那个会拖累自己后代一个多世纪的先祖。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默默诅咒那让我们不得不活在监视之下的先祖。他让我们一出生就失去了很多的可能。而现在,我居然也成了自己最恨的那种人。’”
“我答应帮她完全是出于私心,也算是我个人的好奇吧。”大冈目光稍微暗淡了下来,说:“又或者,是我也被她所操控了也不一定.....开玩笑的哈哈哈~我不想给自己找那种借口。”她虽然笑了,但那表情却让千昭感到悲伤。
大冈接着说:“我想看看像她那样危险的,看尽人心丑恶的女人,能否在这个世上找到一个能让她放下心来的容身之所。如果她能找得到的话,那么说不定.......”她暂停了几秒,接着说:“说不定我也能找到。”
听到这里,千昭突然有点理解大冈筱悬。她和妈妈一样善于洞察人心并能加以利用,一样的没怎么过过那种普通简单的生活,从出生起就被迫一边应对着各种非日常,一边努力地扮演着普通人不曾松懈。
“但如你所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