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跑了。”
门在周防尊身后缓缓关上,屋内的凝重气氛却并未随之消散。
草薙出云掐灭手中香烟,烟头在烟灰缸里发出微弱的“呲啦”声,他轻叹一口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安佑,你也知道大家是担心你……”
话点到为止,想表达的意思溢于言表。
他边说着,边走到吧台后,开始默默擦拭那些已经锃亮的酒杯,动作里透着些无奈。
十束多多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郑清春的肩膀,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清春,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吧,看你这一身狼狈样,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郑清春微微点头,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应了句:“嗯,我知道了。”
[真奇怪……]
郑清春忽视掉背后的目光,走上二楼回房间,888带着疑惑的语气开口,随之而来的是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声。
唯一能听见的人没有表现出一点想知道的态度,静静的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
如同傀儡般忽视掉坐在他床上的安娜,径直走向卫生间,关上门。
冷水从水龙头里喷涌而出,郑清春双手掬起一捧,泼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瓷盆里,溅起细微的水花。
他抬起头,镜子里在自己那张熟悉的面容旁,竟悄然多映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黑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眸,四目相对,两张面容在镜中交叠。
似他,非他。
额前的头发被水浸湿,凌乱地耷拉着,几缕发丝贴在他的额头,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的双眸凝视着镜子中的人,眼神里透着无尽的迷茫。
[你咋了?]
从忽视安娜那刻888就意识到郑清春精神上可能出问题了,但数值面板上所有数据都在平稳线上,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
总不能玩一次精神方面的超能力,给自己玩脱了吧。
郑清春依旧没有回应,伸手抹了一把脸,手指触碰到脸颊时,他微微皱眉,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伤口,虽然细微,却在这寂静的卫生间里被无限放大。
“我……”
我是谁……
郑清春努力的眨了眨眼,试图从镜子那人眼里找寻答案,但无济于事。眨眼间的功夫,镜中人似从未出现过般,只留下他现在狼狈的面容。
好像这是他第一次来研究这种问题,但又好像不是第一次。
在刀剑的世界,如同无根浮萍,连独属于自己的身份都没有,依靠着一把从未出现的刀剑生活着。
所有人叫的都是他,又不是他。
唯一有点归属感的反而是他的第一个世界,起码在那里,他是看着重要人物长大,并参与所有节点。
这个世界,郑清春不是一开始就穿越进来,因和安娜是双胞胎的缘故,在婴儿时期的所有事,他都是以旁观者去经历。
好不容易熬到可以说话的年龄,不到两年,又和安娜关进非时院,进行长达三年的“分居”。
从一开始真实感便没有建立起来,就导致郑清春时常会因为某些原因开始对自己产生自我怀疑。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镜子右上角的一处水渍上,那水渍的形状宛如一只诡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
郑清春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他猛地一拳砸向镜子,“砰”的一声巨响,镜子瞬间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那只“眼睛”也随之破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一地。
然而,镜子里破碎的自己,却显得更加狰狞,伤口处渗出的血珠,顺着手臂缓缓滴落,滴在白色的瓷砖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郑清春,你到底在干什么?]
888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焦急,这是他第一次叫出郑清春的名字。
真玩脱了。
888从未打开过的心理评估,此时带着生锈的齿轮声,在虚空的黑暗中不断闪烁着红灯。
郑清春却仿若未闻,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破碎影像,脑海中一片空白。
许久,他才缓缓蹲下身子,像做错的孩子般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捡起那些碎片。
手指刚一碰到,尖锐的边角便划破了他的皮肤,更多的血渗了出来,但他仿若感觉不到疼痛,依旧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安娜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蹲在地上、双手鲜血淋漓的郑清春,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静静地走上前,蹲下身子,握住郑清春正在捡碎片的手。
“会受伤的。”安娜轻声说道,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
她的小手暖暖的,与郑清春冰冷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清春抬起头,看着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安娜紧紧握住。
“安娜……我……”他嗫嚅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他该说些什么,郑清春知道,但混乱的大脑让他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符合现在的场景。
安娜没有说话,她松开郑清春的手,拿起一旁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他手上的血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擦完后,她又站起身从挂着的毛巾里随意抽出一张看起来是干净的。
再次蹲下身子,捡起那些碎片,一块一块地放进垃圾桶里。
“安佑。”
“嗯。”声音不受控制的从郑清春嘴里蹦出。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
简单的话语,让郑清春仿若回到了安娜第一次这么问自己的那一天。
那时的他会毫不犹豫给出肯定的答复,是因为他知道未来谁也说不定,他可以善意许下不明的未来。
但现在的郑清春眼中的迷茫愈发浓重,连“我是谁”都搞不清楚,又拿什么承诺未来。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安娜像是看穿了他的挣扎,小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再次轻声说道:“没关系的,安佑,不管怎样,我都在这儿。”
“我一直都会陪伴安佑。”
“只要安佑一直在就行。”
“……”
他好像连这种肯定都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