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潮平日并不住紫荆山,原本因为郁白声在这里住了小两月,边潮也就三五不时地来看一眼。
现在郁白声人走了,边潮有一次习惯性驱车前往,却发现这别墅空旷冷清到吓人。
郁白声走的时候稍显匆忙,之前的练习稿都没带,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卧室里。就好像主人只是有事情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可是边潮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看着这一沓练习稿,边潮想了想,决定联系一下郁白声,看需不需要把这些寄过去给他。
点开终端才发现,两人一直没有互加社交账号的好友。
其实本可以有其他途径和方式,总能联系到郁白声,比如通过侄女边月。边月同时加了边潮和郁白声两个人的好友,不过是网络键盘上敲几个字的事情。省时省力。
可边老板财大气粗,不是缺钱的人。安排好工作日程,特意空出了时间,边老板一早打了前往郁白声所在学校的飞的。
由于准备匆忙临时起意,乱中出错,边老板将此次出行最重要的主角——郁白声的练习稿,落在了紫荆山。
不过没关系,奉行“来都来了”的原则,边潮自然要去看望一下郁白声。怎么说,他们俩也算得上是朋友吧。
一路风尘仆仆,十分注重礼节和外表的边老板没有直接去郁白声的学校,而是找了家宾馆住下,沐浴更衣,还吹了一个发型,带着精致昂贵的绘画工具作为看望礼物,敲响了学校大门。
“您找谁?”
门卫见边潮衣冠楚楚、气质出众,知道不是普通人,语气上十分客气。
“我找一位朋友,叫郁白声,是美院油画系新生。”
“那真正不巧,这段时间赶上他们出去写生。你那朋友没和你说?”
“哦,我这次来是原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就没提前联系。”边老板扯谎眼都不眨一下。
“您知道他们去哪里写生了吗?”
“每年都差不多,就那几个地方。”
门卫大爷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地方,听得边潮差点维持不住得体的表情。
幸好他记性不差,都记住了。
边潮凭借自己出众的记忆力将十几个地名记录在终端上,又向门卫确认了一遍,这才离开。
好在地方虽有十几个,但相距都不算远,一个一个地找,总能找得到人。
边潮运气不错,在第二个地点就找到了郁白声。
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古镇,距离学校三十多公里,保留了极具特色的古建筑群,大多都是由砖石堆砌,至多有些二三层小楼,半山而建,错落有致。
不像现代化高楼大厦那样鳞次栉比、耸入云霄,到处密密麻麻,让人喘息都觉得困难。
边潮再次见到郁白声的时候,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其实哪怕是一个路人,你和他说找最好看那个,他也能一下子明白你要找的是谁。
来找人的时候,边潮没有多想。现在人就在眼前了,反而不敢立即上前。
此时正值夏季,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小镇却是难得的有凉风吹拂,温度也不过二十摄氏度上下,十分宜人。
美院的那群学生挤在溪流边的树荫下的石板上,一边聊天,一边往画架上划两笔。
容貌出众的青年姿态随意地靠在树干上,低眉敛目。领口的扣子随意开了两颗,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宽松的袖口随着他提笔的动作滑落,一小截莹润如玉的手腕十分晃人。青年身边围了三四个人,有男有女,有说有笑。
郁白声招人喜欢,边潮不是第一天知道。
“声声,你叔叔可真大方。”
“我说呢,这么出来一趟大家都晒黑了,就你一个人还是这么白,原来是家族基因好。”
“是呢是呢,叔叔也好帅。”
……
郁白声没想到边潮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靠着几十份糖水顺利打入内部。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两人都没有说彼此是对方什么人,怎么大家都一致默认边潮是他叔啊?
明明两人长得也不相像。
古镇的旅游业不十分发达,边潮找了一圈,才在镇口找到一间他还看得过去的糖水铺子。
吃人嘴软,果然,收受了“贿赂”,学生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给两人腾地方叙叙亲情。
郁白声本就显小,重返校园后直接和十六七岁的中学生似的。边潮西装革履,往他身边一站,果然十分显成熟。倒是难怪郁白声同学喊他叔叔了。
夏季白昼长,临近晚饭,天还是亮的。黄昏时分的霞光映在郁白声脸上,更添几分瑰丽。
“怎么你的同学都喊我叔叔?”边潮走到郁白声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
“我可没让他们这么喊。”话里话外,似是调侃,然而表情却无辜。
郁白声对于边潮突然到来感到好奇:“你一个大忙人这么突然有空?”而且还知道他来这里写生了。
“学生们都休夏假了,忙人也想偷偷闲。”
“这个小镇不是什么很有名的度假胜地。”
而且距离你住的地方很远,怎么想到要来这里?
后一句话郁白声没有问出来,他好像有一点知道为什么。郁白声不想追问,于是顺着话头预备聊点别的:
“不过夏天避暑很好,这里基本温度都在十几二十度左右,不会超过三十度,有山有水。哦对了,镇上还保留些古老的祭祀拜神习俗。”
“嗯,来的时候看见了,门户上有挂花篮和灯笼。糖水铺子里供奉了神龛。这也算是传统民俗文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轻松自然,仿佛平常的闲聊。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出于礼貌的寒暄,总还是隔着一层。
礼貌有余,亲近不足。
很快到了大家收工吃晚饭的时间。
这两天正巧赶上小镇拜神节,据说晚上还有游神会,两三个美院学生凑过来问郁白声要不要去看看。
“据说许愿很灵。”一个学生语气激动。
“这个啊……”郁白声对于许愿一事持有怀疑态度。毕竟他上一回对着流星许的暴富愿望,到现在也没有实现,且似乎遥遥无期。
“好啊,正好我最近想求点东西。晚上几点?我们到时候过去看看。”
不等郁白声这边表态,旁边坐着的边潮倒是一口应了下来,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晚上七点,到时候遇啊。”
郁白声没想到边潮这样一个受过精英教育的大老板竟然也会信神灵,也有缺失的东西。
“你也要向神祈求?”
“是啊,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边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玩笑口吻,一双眼却直盯得郁白声心漏跳一拍。
边潮出现在这里,总不能真是度假凑巧吧……
“走吧,发什么呆呢?”
手上突然传来了更高的温度,被人牵住往前走的郁白声回过神来。
边潮牵手的动作十分自然,就好像曾经这样牵过无数遍。
郁白声又有点出神了,直到两人走出了十几米,他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哦天!”
他立即将被边潮牵着的那只手抽出来,掌心摊开:“写生的时候沾了一手的颜料。”
果然,掌心一片红。
闻言,边潮也摊开了手,也是一片的红。
此刻两只手掌放在一起,还挺对称,倒是像故意画的。
谁也没放下手,就这么举着快有一分钟。
郁白声莫名想到了用口红在手掌上画爱心的小情侣。于是赶紧把手放下,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另一只手的主人见状,几乎是同一时间,默契地也把手放下。
只是谁也没再提牵手的事了。
小镇人口不多,外地人也不常来,没想到游神会也还是十分热闹,沿着河岸吹吹打打,吟哦诵唱,走了整整三圈。
一路上还有各种神仙“周边”:祈福袋、祈愿花灯、签文、香包挂件、手串、花环……十分齐全。
“这位小友,买个花灯吧,姻缘、子嗣、财运都能求。或者香包,挂在身上可以驱蚊辟邪保平安。”
“谢谢,我再看看吧。”
郁白声虽说尊重当地民俗,但是本质上还是一个无神论者,不并不十分相信。他私心以为与其求神,不如求他旁边这位——名副其实的财神爷。
一路上两人并排走着。两人虽说距离上挨得近,但又没有物理意义上的联结。人潮涌动,很容易就被冲散。
不过两人几乎一直保持并排。
边潮把郁白声护在身侧,看见摊子上的各种小玩意儿总会问问郁白声喜不喜欢、要不要买,没再提别的。郁白声对于这些东西也只是图个新鲜,过过眼,并不真正有买的意思。
等等,边潮人呢?
郁白声在一摊前停留片刻,转头就不见了边潮。
游神会上人流如织,虽说点了夜灯,但总还是不如白天亮容易找人。
这时,烟花绽放,在山顶星空下格外绚烂。
借着火树银花,郁白声看到了人群中举着祈愿花灯的边潮。
走近了,郁白声才发现这人手里大包小包,竟全是些摊子上摆着说可以祈福的东西。
郁白声前一秒还在心里吐槽:谁买谁是大冤种,下一秒就看见头号大冤种站在自己面前。
果然,越有钱的人越迷信吗?
“给你的。想要许什么愿望?”
看着递过来的大包小包,郁白声觉得自己三辈子加起来的愿望都能包圆了。
“谢谢。”
郁白声看着眼前的大包小包,酝酿了一下情绪,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对面这个人无比真挚的神情,还是没忍住破了功。
大约边潮和散财童子之间,只差一颗红心痣。
“你笑什么?”
“一口气能许这么多愿望,我高兴。”
“真的?”边潮盯着郁白声一双笑意盈盈的眼,表示怀疑。
“你给我买这么多,那你自己呢?”
“我怕求的太多,神灵会觉得我太贪心。”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郁白声眨着眼。
“你猜猜。”边潮凑近,跟着眨眼。
“呃……对了,这儿人多,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走散得好,不然就很难找了。”郁白声偏开头。
不过他又很快转过头,看了一眼边潮:“还是牵着吧,这样不容易丢。”
看着主动牵过来的手,边潮发出一声闷笑,胸腔跟着一起震。
“你笑什么?”
“愿望实现了,我高兴。”
很好,郁白声被自己扔的回旋镖正中眉心。
“为什么要学我说话?”
“我没有,我是真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