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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的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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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白点开手机二维码,盯着手机界面联系人那里的小红点,轻轻触屏点了同意。

两人成为好友,傅揚头像是巴萨球队的标识。

傅揚收起手机,向前一步与温白同肩。

他很高,高温白将近一个头,两人首次并肩站立,温白嗅着淡淡夜色里不知名的茉莉清香,心猿意马。

她开口;“听说你出去度假了。”

傅揚:“今早刚回来。”

温白:“为了参加他生日?”

傅揚目光挪至远处,鼻子轻哼一声。

“嗯。”

声音轻的被缱绻晚风吹散,顷刻间消匿在眼前涌动的人潮。

这一晚上发生太多事,温白此刻心情颇为复杂,她率先迈开腿走出酒店大门,然后对身后的傅揚大胆开口。

“要不要陪我走走?”

果然,身后脚步跟了上来,慢悠悠拖着步子,像享受着惬意晚风和闹市里光怪陆离的夜景。

温白步调放缓,两人并肩行走在城市夜里的路边,夜跑、骑行的人和玩闹儿童纷纷跑着路过,带来一片欢笑和一阵疾风。

温白看见傅揚向自己前方迈步,然后转身示意她走路内侧。

不断纷纷前行的自行车队带起一阵凉风,头顶大树的绿叶随风摇曳坠落,有两片洒在她肩膀。

傅揚伸手为她拂去。

两人又默契退后,保持一定距离,并排静静行走。

温白突然开口。

“岑旭和你说了...我家的事。”

傅揚轻轻嗯了一声。

温白垂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强撑着微笑,话音淡淡地。

“你别可怜我,我其实过的挺好。”

傅揚没说话,只有静静行走的步伐。

温白抿唇,又开口。

“你不用因此,对我特别关照。”

时空静止,呼吸转瞬即逝。

对上傅揚转头看向她的瞬间,温白勾起甜甜的笑,水润如玉的杏眸弯成一泓清泉,白皙娇小的脸颊挂着柔美的笑,唇边一处梨涡乖巧温柔。

她静静站在原地,一袭鹅黄色连衣裙,似一朵乐观开朗的向日葵,散发光芒。

“也不用对我这么好。”

她笑的明媚,眼眸清润,似破碎星光闪烁。

“我们只是同学。”

几辆摩托车疾驰过路边,巨大震鸣的发动机声盖住因堵车滴滴不停按喇叭的汽车声,有的车副驾摇下车窗,对着飞驰离去的摩托车骂骂咧咧。

手机忽然发出震动声,他垂头掏出手机,挂断电话。

然后收起手机,抬头,依旧是那副凛然倨傲的模样,五官轮廓立体似雕塑,整个人华光斐然的站在温白身旁。

他斜睨着他,眼底浓郁墨色渐深。

温白看不懂他的情绪,只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冷峻难言的气息,带着疏离和克制,像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

“你想这样,推开所有人?”

温白愕然诧异。

傅揚悠悠走着,身上那股难言的冷峻倏忽褪去,变成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他个子很高,明明感觉他要严肃开口,话音却柔缓落下。像本憋闷暴雨的阴霾天,却被一阵风带来漫天的玫瑰花雨。

“和好朋友吵架,避开自己母亲,整天钻在充满旧回忆的房间,躲避朋友对你的关心。”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又缓缓淡淡流出,像回忆起什么事。

“失去至亲,余生是漫长的雨季。”

傅揚转过身看她,高大清隽的身影,宽肩窄腰大长腿,不可一世的脸扬起头俯瞰她,墨色浓郁的深邃冷眸里,却翻涌着寞寂哀伤。

“一开始是不真实的梦,但随后某天,遗留下的小物件会突然刺痛你,把你留在漫长雨季,是余生的泥泞。”

温白瞳孔抖了抖,一滴两滴清泪带着温度,瞬间脱眶而出。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傅揚的话像打开了开关,泪水顷刻间止不住流淌。心里建造坚固的堤坝像突然裂开小口,潮水肆意倾泻,堤坝将要坍塌。

桀骜冷漠的眼此刻不再淡漠寡然,带着淅淅沥沥晃动的光影,温柔和煦似春水。

“我也失去过至亲,所以车胎的事,抱歉。”

温白鼻头一酸,嗓音颤抖。

“那不关你的事。”

傅揚笑了,“我是说,当时的态度。”

夜风卷起尘埃,将温白一边裙角掀起,风声呼呼吹得裙角飘飘,傅揚额前碎发凌乱,却笑的张扬洒脱,像斑驳碎阳落在他嘴角,恣意放肆。

“别推开身边所有人,温白。”

“你,和我很像。”

他忽然靠近,伸出手,轻轻缓缓的,落在温白头顶,温柔轻抚。

温白眼眶莫名发酸,蓄满泪,鼻头一热,一行泪缓缓滑落脸颊。

傅揚浅浅的安慰,头顶轻轻的抚摸,似引起洪流的一潭湖水,流过温白的心。

心里的酸涩难言,苦闷憋屈的情绪,被拽出太阳底暴晒,将霉菌和雾霾清除。

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似蛰伏悸动的情绪,被安抚平息。

似滋养的花苗被一场雨灌溉,渐渐苏醒。

似两颗心的距离,被磁力吸引,无声靠近。

他居然,能看透她的心。

温白眼尾通红噙着泪,抬眼看着他,努力露出一个别扭的笑。

“谢谢。”

.

到了家,温釉岚因工作原因还没回来,温白躺在沙发上顿觉浑身脱力,一点劲儿也没有。

她怔怔发了很久的呆,翻了个身,目光却落到电视柜的透明玻璃后,一个闲置很久的刮胡刀。

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她起身走到电视柜前,蹲下身打开柜子,拿出它。

是爸爸的东西,很久没用还落了灰,脏兮兮的。

她站起身,取出一片湿巾擦拭它,却从洁白的湿巾布上,擦出星星点点的黑色胡渣。

她认真盯着湿巾布上淡淡的痕迹,忽然眼眶就湿了。

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打在剃须刀黑曜石色泽的背面,落在干洁明亮的柜面和木纹纵横的实木地板上。

是爸爸生活过的痕迹。

是爸爸的胡须。

可爸爸,怎么就不见了?

她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心里已有裂缝的堤坝轰然倒塌,潮水似洪般惊涛骇浪奔涌,似要吞噬她。

她哭的声嘶力竭,哭的孤立无援。

像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无助孩童。

“爸爸...爸爸...”

“爸爸...别丢下我...”

泪水模糊视线,和回忆交织串联。

中考结束后,岑旭把他叫回家里,母亲白繁珍沧桑憔悴的抱着一张黑白照片,双眼通红,嗓音沙哑开口。

“白白,你爸爸出车祸了。”

岑旭红着眼站在一旁,喉咙哽咽。

温白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环顾四周,不可置信的说。

“不可能,三天前他还和我说,等我考完试一起去新海旅游,票都定好了。”

她狐疑着又看了一圈家里,姑姑温釉岚哭的昏天黑地,人几乎起不来。白繁珍呆呆坐在沙发前,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岑旭红着眼眶,声音哑哑地哽咽两句转过头。

屋里被装饰成黑白色调,电梯间里放满了黑白的挽联花圈,泱泱人围他们,像一出黑白闹剧。

但她脑海里,一直有个念头。

不可能,爸爸不可能去世,不可能的。

葬礼上,她作为死者家属,只呆呆抱着发白的相框,一滴泪也没留。

她根本没见到他,哪怕是确认遗体,火化,她没一项参与,只有考完试这天猝不及防的通知。

她看到家里来了很多人,用同情怜悯的眼光看她,过来安慰她,告诉她放下,向前看。

她听不进去,也不懂。

什么是放下?往前看?

她不觉得爸爸去世了,只觉得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要她们了。

温邵岚渐渐从温白的生活中消失匿迹了。

温白没有哭,也没有闹,第二天还去了之前报名参加的公益活动,全程交谈自若。

只是偶尔想他了,点开温邵岚以往给他发过的语音,挨个听一听。

温白突然才发现,温邵岚弥留之际,给他发了三段很长的60秒语音。

她点开听过一次,当时瞬间泪流满面。立马把手机音量关掉,努力抑制自己发抖的手。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恶作剧。

不是真的。

直到现在,此刻,她怀里抱着一个电动剃须刀,情绪像泄洪般嚎啕宣泄,内心才感受到痛苦,疼痛,无助。

那种世界之大,自己孤立无援,渺小无助的无力感;再也没人会如此疼爱她,如此包容她的后怕;那种本以为会陪伴她一生,任他笑任他闹的坚实靠山,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她忽然想起傅揚说的话。

“一开始会觉得是不真实的梦,但随后某一天,遗留下的小物件会突然刺痛你,把你留在漫长雨季,是余生的泥泞。”

“失去至亲,余生是漫长的雨季。”

温白蜷缩在角落里,觉得这悲伤快要将她淹窒息,她努力喘着粗气,站起身擦拭干净剃须刀,把它放好,然后回屋关门,窝缩在被窝里,拿出手机。

手机上忽然显示一条信息。

是傅揚。

【我帮你不因为岑旭,也不因为同情。】

【因为你和我经历很像。】

【因为......】

聊天界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

温白用胳膊蹭了蹭满脸的泪水,一颗酸涩胀痛的心被紧紧揪攥住。

呼吸瞬间屏住,一颗心愈跳愈烈。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

对话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你也是我的朋友。】

不因为别人拜托,也不因为同情可怜。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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