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丢了魂似的雷音忽然浑身紧绷颤抖,无神的双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她死死瞪大双眼,本该在梦境中的她在抵抗,在挣扎,像在发出无声的悲鸣。
钟离净确定她一定知道,但似乎有什么让她不能说,他拨动起青玉琵琶的丝弦,急促的琵琶声与他冰冷的声音同时响起。
“告诉我,那是什么。”
“是,是神明,真正的神明!我们没有做错,神会救我们……只有神明可以救我们!”
雷音身体抖得越发厉害,甚至失去控制,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哭声,琵琶声一声高过一声,她的哭声也越发凄厉,仿佛到了某种临界点,谢魇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球被黑色吞噬蚕食,眼疾手快地捞起钟离净打横抱着往后退去,琵琶声被迫停下那一瞬,身后的雷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而后轰然巨响,身体竟是爆炸了!
这场爆炸几乎摧毁了半片竹林,好在谢魇及时放出妖力护盾,被他护在怀里的钟离净也毫发未损,被炸起的竹叶飘飘悠悠落下,像一场青色的雨,覆盖在遍地粉碎的肉沫上,却盖不住空气中的血腥气。
钟离净与谢魇都沉默了好一阵,谢魇才终于开口,“她体内有禁制,比阿离的傀儡术更强,看来她知道什么,却不能说。”
“嗯。”
钟离净轻应了一声,方才在用琵琶声与那道禁制较量时,他能直观感觉到那是一股不亚于他的力量,这也让他无法安心。
谢魇也有些在意云国供养的这位‘神明’,不过此地血腥气太重,方才雷音自爆那动静也不小,只怕很快就会有人来,他便抱着钟离净飞身离开,“我们先回去吧。”
钟离净似乎还没有回神,抱着青玉琵琶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待离竹林远了,浓重的血腥气被夜空下的清风取代,他才缓过神来,仰头看着谢魇的脸,仰躺在他怀中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
总归是顶着谢子陵的脸,钟离净皱了皱眉,将青玉琵琶收入储物戒,推了推谢魇肩膀。
“我自己走。”
“不要。”
谢魇欣然拒绝,还低头在钟离净额角偷亲一口,倒不是他贵人多忘事,在他眼中死一个陌生人算不上什么,根本不影响他的心情,他笑眯眯地蹭了蹭钟离净的脸。
“我抱你回去,一样的。”
钟离净没有坚持,反正他懒得走路,只是开口时语气有些莫名的低落,“谢子陵得罪了不少人,你还要用这个身份多久?”
自然是用到骗你心甘情愿跟我回极乐宫,再吓你一跳啊。谢魇如此想着,心虚地移开眼,“看情况,要是王昊从云国离开后真要去折云宗,那谢子陵的身份就用不了了,到时我应该会换一个身份吧。”
他生怕钟离净再问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因为钟离净太聪明了,稍微不注意自己就得暴露什么线索,但钟离净只是哦了一声。
居然没问?
谢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主动说:“阿离为什么这么问,心疼我被谢子陵牵连了?”
钟离净斜他一眼,没有回话,让他自己感受。
谢魇总觉得这是在给他翻白眼,笑道:“在两颗蛋出生之前,我还不想离开阿离,阿离不在我身边,我难免会觉得不安心。”
钟离净淡声道:“我不会动它们,我还不能死。”
谢魇听他语气冷淡,苦笑道:“不是怕阿离不要它们,若它们不是在阿离腹中,我恐怕也不会如此在意它们,阿离不要多想。”
钟离净轻哼一声,便闭目养神,显然是不信任。
谢魇有些无奈,他保证他刚才说的可都是实话!
别人给他生蛋跟背叛过他的小坏蛋给他生蛋能一样吗?谢魇想,那是不一样的乐趣!
不过他也没上赶着讨钟离净不悦,就这么安静的飞了一段路,恰好月上中天,子时已至,一股无形的阴气不知从何而起,弥散至樊城每一个角落,覆上一层白霜。
子时正,遥远的哭声随阵阵阴风飘来,凄厉诡谲。
这股诡异的阴气与伴随耳边的鬼哭声让谢魇停了下来,怀中的钟离净也睁开了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
钟离净道:“听到了吗?”
谢魇神色古怪,不太确定地看向城北的方向,“好重的怨气,好像是北边冒出来的。”
钟离净按住他肩头想起来,但谢魇不松手,他便只好开口,“我要去看看,你放开。”
“就知道你要去,我也想去看看。”谢魇神色凝重起来,抱着钟离净转向城北飞去,低声道:“这么重的怨气,我也很少见。”
他是爱看热闹,但带着钟离净和两颗蛋,其实去不去都行,可是钟离净要去,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只是心中有些不安宁,总感觉这怨气之源很危险,不可靠近。
即便如此,谢魇还是一改先前慢吞吞的态度,尽快赶到了怨气来源,带着钟离净落到对面的山坡上,才放心将人放下来。
借着月色,从山坡高处远眺,对面正是一座高高的祭坛,应当是削平了一座小山坡建成的,四周却还立着几座观赏的小山。
因为有阵法结界,在远处看不清祭坛的全貌,但在祭坛下方不远却有很多士兵驻守。
那怨气来源正是结界里的祭坛,已经有结界隔绝,泄露出来的怨气居然还如此浓重。
谢魇脸上难得没带笑,“这里一定死过很多人,还都是最痛苦的死法。若我没猜错,这里就是每月十五大祭的祭坛,监察所是负责主持大祭的,雷音作为副使,被用作祭品的人惨死的因果自然也有她的一份,我猜她临死前说那些话,估计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却不愿背负业债。”
钟离净垂眸望着远处祭坛,神色也有些冷,“这个风水格局,倒像是特意为了积累怨气而建,云国这位国师到底在做什么?”
谢魇道:“我感觉到这里有一股很危险的气息。”
钟离净轻抚小腹,神色复杂。
此地怨气冲天,煞气也重,谢魇觉得自己待下去都要被勾出本性了,皱了皱眉头,同钟离净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两颗蛋大抵也察觉到不安,在钟离净腹中轻轻跳动,让他感到些许不适,他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祭坛,只好转身往山下走去。
早些把蛋生下来就好了,钟离净如此安慰自己。
但仔细一算,至少还有八个多月蛋才会出生,他心中就涌上几分挫败与难言的怒火。
两个小的跟它们亲爹一样爱折腾人,真是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