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和彼得潘已经在镜像世界等了一小会儿。
爱丽丝魔镜的传送是随机的，她们这次到的是码头。微咸的海风吹在脸上，粗糙又生硬。
周围正在忙碌卸货的是形形色色的工人，远处的油轮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一头头灰熊正排成长队，拉着根粗长的麻绳固定木船。
他们棕褐色的毛发被汗水浸透，喊着响亮整齐的口号，精气神十足。
直到费尔南德和塞维亚的身影分别出现在她左右。
塞维亚先开口，“红桃，我和彼得潘准备去见他的一个朋友。”
费尔南德也柔和语气，“你不是很久没见齐格底斯了吗，要不要一起去瞧瞧他？”
红桃默不作声接受这个安排，于是两拨人暂时分道扬镳。
齐格底斯大概率待在居民区的老地方，而镜像世界没有传送位点，他们只能步行前去。
两人并肩走着，中间还隔着些距离，是红桃故意避开的。
沉默许久后费尔南德问，“这两天你怎么不接我通讯？”
红桃恹恹道，“不想接。”
“我只是见文琴……”
见他还欲解释，红桃打断了他的话语，“我有一阵没见过齐格底斯了。”
看出来她不想深聊，费尔南德片刻后回答，“他得到了想要的生活，我们要为他感到高兴。”
红桃没有反驳。
他们穿过码头，来到居民区。
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一模一样，只不过人烟稀少，整体看上去十分萧条却艳丽。
居民楼以白色为底，涂有缤纷鲜艳的颜料。它们高矮不一间隔的距离也不一，歪歪扭扭七上八下地彰显着自己的个性。
爬山虎沿着墙体蜿蜒直上，不知名的野花绽放在路边，红白相间点缀着草地。
费尔南德看向拐角的巷子，并一眼认出一个邋遢男子，“那个是不是齐格底斯？”
男子坐在窄暗巷子的角落，蓬头垢面发癫大笑着。
枯黄的发丝和黑胡须缠成一大团，白色单衣的布料已经浆洗得十分薄透。
地面上洒落着大片油画颜料，男子身边是散落满地的画笔和画布。
上面是凌乱的线条和色彩，勾勒出蓝色的月亮，却被一大团黑色染料毁坏。
“好像是。”红桃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喊到，“齐格底斯！”
齐格底斯忽地停止大笑，开始疯狂地踩踏地上的颜料。
红桃赶忙跑上前，“你怎么了？”
“我很好。”齐格底斯沙哑阴郁地回答，“我又不是疯了。”
他手上的动作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恢复镇定，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地上的乱局。
好心关心反而被呛，红桃愤愤不悦道，“我看你就是疯了。”
她低头看到地上的颜料，暴躁地呼出几口郁气，“我就知道又是这些破东西！”
“我昨天看到了六个月亮，它们悬挂在空中，这简直是……棒极了！”齐格底斯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大对，忽然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内心的喜悦，“红桃，这简直棒极了。”
她皱眉望向费尔南德，他正冲着自己摇头。
紧接着他蹲下身子，丝毫不嫌弃会黏上污秽，熟练地分装画笔和颜料，“我们先出去吧，这么长日子没见，先陪我们走走。”
齐格底斯点点头，兴高采烈地聊起最近的生活。
鼻尖隐隐传来下水道的臭味，红桃独自先往巷外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齐格底斯才在费尔南德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出来。
他嘴角满是得意的笑容，表情不受控制般隐隐抽搐，喃喃自语道，“我真的看到了，六个月亮……”
细瞧还会发现他脚踝处缠着染血的绷带，只是方才被宽大的裤脚盖住。
绷带周遭没遮住的是几道细微的划痕，像是摔伤或是被尖锐的物品划伤。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哪有六个月亮，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什么狗屁六个月亮！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当年的齐格底斯一夜之间疯魔了般，吵嚷着要去当艺术家！
所有人都不支持他，但也拿他没什么法子。
说来这事自己也有责任，她当时想着齐格底斯或许只是几个月的念头，说服了潘多拉放任不管。
在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彻底精神失常。
“不你不懂！那是真的！”齐格底斯眼底满是让人不敢直视的疯狂，用一种遗憾的语气道，“红桃…你还是那般的无知。”
红桃方才还理智的思绪瞬间被气得一片混乱，“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了。”费尔南德按住她，眼神却是看向齐格底斯的。
齐格底斯眼神闪烁，侧身看了眼他，然后突然挑眉咧出个笑容。
他片刻后好像得到什么启发，又或是茅塞顿开，猖狂地狰狞地哈哈大笑，拿着自己的布包，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费尔南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越发幽暗。
……
另一边。
“彼得潘，镜子先生呢？”
塞维亚看向扭扭捏捏的彼得潘。
他们步行没多久到了码头，身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华尔兹海。
与魔法王国真正的华尔兹海不同的是，这里的更加澄澈，更像是一面镜子。
彼得潘奇怪地挣扎许久，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朝着大海喊到，“镜子先生太帅了！是所有人的男神！”
话音刚落，周围经过的人都看向他们两个，他就羞红脸急急忙忙跑到塞维亚身后。
骤然间，码头上掀起一阵巨浪，一个狂妄的声音传来，“是谁找我这个天底下最帅的男神啊！”
一个椭圆形的球形镜子，穿着燕尾服站在巨浪上。临近上岸他跳了起来，似乎想要表演一个完美的降落，却砰地一下摔倒在地，还往前滚了几圈。
几声清脆的碰撞声后，所有路过的人都驻足观看，彼得潘更是尴尬丢脸地背过头。
塞维亚却走上前称赞，“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镜子先生吧，刚刚真是一场完美至极的表演！”
镜子先生慌忙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激动地迎上前，“您真是我难得一遇的知己！”
“是您的演出让我再次体会到世界的美好！”
“我的朋友，您真是太有眼光了，”
“不，我的朋友，您才是我们艺术界的希望！”
瞪大双眼的彼得潘，“？？？”
不是，你们两个好像不认识吧。
镜子先生突然看到藏着的彼得潘，“我的天哪，是彼得潘吗！好久不见，我可真的太想你了！”
他迅速地跑过去，虽然他长得臃肿但跑得飞快，眨眼间就站在彼得潘身边并紧紧地抱住了他。
看得出彼得潘有点抗拒，用力想要挣脱开却被死死定在了原地。
他有些喘不上气，“咳咳……你先松开，我给你带了琪丝做的糖果。”
琪丝的糖果屋生产了几乎魔法王国所有的糖果，但是她亲手制作的才是最美味最珍贵的。
他话音刚落，一人一镜立马分开。镜子先生贪婪地搓搓手，彼得潘嘟囔着从口袋里拿出一袋五颜六色的糖果，递给他然后咻地藏到了塞维亚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的那种。
塞维亚嘴角不自然抽动几下，拎着彼得潘的衣领把他从身后推出来，“小彼得，不向你的好朋友介绍一下我吗？”
彼得潘格外不情不愿，“镜子先生，这是塞维亚哥哥。”
“你好啊！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镜子先生的语气有些敷衍，他把糖果收起来，又开始整理自己身上滑稽的燕尾服。
“是这样的，我们想用小王子的玫瑰花瓣跟您交换一块虚拟碎片。”
面对这个奇怪的镜子先生，赛维亚一直都是很标准的微笑，没有任何不耐。
还没等他说完，镜子先生立马翻脸警惕地看着他。
塞维亚也难得解释，“您先别拒绝，今年的市价来看，玫瑰花瓣抵两片虚拟碎片。”
“那也不行！”
圆滚滚的镜子先生瞟了眼四周，攥紧手里的糖果袋，正准备偷偷溜走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巨大的暗沉红色笼子将他困住，比手腕还粗的金属坚硬无比，反射的倒影照出塞维亚的脸。
他嘴角微微上扬，“我们还没有聊完，你怎么就想走呢？”
镜子先生在里面上蹿下跳个不停，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彼得潘，你骗我！呜呜呜你个坏小孩……你联合这个无耻之徒骗我，还想要抢我的虚拟碎片呜呜呜……”
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笼子里打滚，彼得潘有点不太好意思，踮着脚低下头。
他也不想做这些骗人勾当，可这不是塞维亚哥哥逼他吗？不然就把他换牙期偷偷吃糖的事告诉温迪，他也是没办法的！
“这就对我有偏见了啊。”塞维亚看着嚎啕大哭的镜子先生，“彼得潘是个坏小孩不错，可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毕竟，我本来是不准备抢的……”
他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指尖出现一团耀眼的金色火苗，他轻晃火苗，好整以暇戏谑道，“想看表演吗？亲爱的镜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