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线的方向变了,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而去,他们又开始原路返回。
舜华手中也托了一道灵光走在路上,神思却游离在外,但她想的不是酆都之事,而是刚才看到那些记忆碎片。
阮音,朱忱是离夜的另外两个徒弟,阮音是大师姐,傅澄曾称沉蝓师姐,那傅澄岂不就是朱忱了,而在忘心湖时可知,傅舟桓在追杀他,沉蝓也扬言说他是背叛师门之人,那场毁天灭地的浩劫是否也与他有关。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淡淡灵光,那道灵光的主人像是也瞧见了他们这一处的光亮,先是快走了几步,后来像是朝着他们奔跑而来。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他们的视线之内,是傅舟桓。
“阿槿!你真的在这片林子里”他面露喜色,却在看到柳芩元和后面长长的紫影后脸色忽变,“他怎么也在这儿?还带了这么一条这么大的蛇。”
柳芩元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本就是酆都的鬼,菩萨庙便是酆都的入口之一,傅公子算计李天师的时候未曾察觉吗?”
一说起李闵天,傅舟桓有些心虚地微微垂下了眼,原来此鬼那日知道他去菩萨庙的目的。
但柳芩元并不在乎李闵天的生死,当时的他本就默许了傅舟桓的那些算计,随即又道:“此前槿姑娘突然出现在了我和阿渡的面前,所以照看了姑娘一会儿,她对此地不了解便叫上我同行了。”
“多谢公子照看阿槿了。”傅舟桓抱拳以谢,刚才他也在寻找舜华,“我本来是想去城里等你们,但回去时发现一大群鬼兵和两个如山一般高的人守在了酆都城门,不知是敌是友,孟婆也不在桥上施汤了,那些来投胎的魂魄都被拦在了血河之外,城门但是在酆都已经全乱了,根本没机会入内,我便干脆回了林子,看你会不会在这儿。”
柳芩元不假思索道:“如山一般高的鬼必定是阎王了。”
舜华没问他酆都城里的情况,而是突然说起了另一件事:“那日傅澄唤沉蝓师姐,傅澄是朱忱?”
傅舟桓迟疑了一瞬,随即诧异道:“阿槿,你是怎么知道朱忱的?”
“谢淮在这片死林中留下了一道执念,从执念里看到的。”舜华问,“却邪是离夜还是谢淮带来酆都的?”
“却邪是谢淮的配剑,但很奇怪,它却没跟他一起转世,我也记忆里没有和酆都有关的东西。”傅舟桓的手微微动了动,口吻变得有些扭捏与怪异,“不过,阿槿,你都看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些他去佘神后的事儿,还有仙人于深山中离世。”执念中的回忆跟舜华并无关联,只不过她身上带着离夜的魂,所以才将她拉了进去。
从前的她修行地很慢,全靠着那股狠劲儿,甚至还止步不前过很长一段时间,绝无离夜那般得天独厚的神格,所以离夜所经历的一切和她并无瓜葛,她没必要履行承诺。
前世已去,新的人已代替了旧人,两具灵魂已有了新的人生,她不排斥傅舟桓,也不会因为离夜的遗志而对他存有那种心思。
她总是这么理智,就算知道了缘由也能坦然面对傅舟桓。
“这样啊,朱忱做的一些事我和沉蝓还不好辩其虚实,朱忱在佘神呆了一百年后就离开了,且再未现身,之前追杀傅澄不过是宁可错杀也不想放过他。”见舜华神色如常,傅舟桓反而看上去有些失望,“我向游荡城外,入不了城的鬼打听到却邪就在帝殿内,而帝殿被先任鬼帝藏在了酆都城中。”
一听他说鬼帝与帝殿,柳芩元又纠正了起来:“什么鬼帝,帝殿,是先城主和城主府。”
“啊?”傅舟桓不明所以,“城主和城主府?你在说什么?”
舜华替柳芩元解释道:“他之前说这里的主人实力不足以称帝,所以才一直在强调酆都的王是城主。”
傅舟桓不以为然:“外界都叫了这么多年了,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柳芩元正色言辞道:“那是捧杀。”
傅舟桓问:“你是城主?”
柳芩元道:“不是。”
傅舟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瞎操什么心,又不是捧杀你。”
.......
一句话堵住了柳芩元的嘴,他一时语塞,缄口不言了。
只是沉蝓和袁俸舜华就不知道该怎么找了,窈窕应该不会让他们相隔太远,或许他们也在这片林中:“你是找到了,沉蝓他们怎么办?”
傅舟桓的眸光亮了起来,和柳芩元谈话后不耐的脸上,一抹笑意转瞬即逝:“阿槿也在找我吗?”
暗色下,舜华却并未看到他脸上的那抹笑意:“嗯,还好在白云寨时给你下了蛊,不然我也不知上哪寻你才好。”
傅舟桓转过了头去,将自己的神色藏在了酆都的黑暗之中,舜华以为是他之前本来把中蛊一事忘了现在又想起了,心生不悦:“这次酆都之行结束后,我会将你的蛊解了。”
“倒也不急,你不是能因为这个找到我吗?”傅舟桓的声音有点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蛊虫于他而言是个威胁,那日下蛊时他那般抗拒,百般不情愿,舜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急?”
这次傅舟桓十分肯定地又说了一遍:“不急。”
就在他刚才转头的那一瞬,柳芩元正好看到了他微微翘起唇角,暗想舜华听看不出傅舟桓分明是在窃喜,也不知被人下了蛊有什么可喜的。
舜华决定折回酆都城看看,沉蝓他们也会想法子再回到城里,他们总能再遇上的。
三人各自托了一道灵光在手行于林中,直至前方出现青红之光后,柳芩元将阿渡留在了林中,他们将手中的灵光熄灭。
出了死林后便见天上无数盏青青与红的鬼灯笼飘在漆黑的上空,将整个酆都城河岸照的明亮而诡异。
酆都城外的血河将轮回之路与死亡分隔,这片死林和酆都城一起在河的这边,他们绕着城的边缘走,直到能看到那座桥后,藏在城墙一座石墩后面观察着城门的情况。
两个比酆都城还高的鬼守在了城门口,分别是一男一女。
男鬼漂浮于空中,上半身如棕发中生着一对鹿角,有着如赤焰般眉与眼,手中拿着黑色的链条,像是地狱里勾魂的使者。
女鬼坐在青莲之上,身着碧衫,戴着孔雀羽冠,青黑的长发下是一张苍白透青的脸,有着一双空洞幽黑的全曈与黑青色的唇,两颊有着如翎羽般的花纹,手中拿着一把孔雀蒲扇。
除了城门外,桥上也站满了鬼兵。
“又是这两个废物,那个女的叫阮青,是孔爵王,专司黑绳地狱,惩治忤逆尊长、不孝等重罪。男的叫谢华昀,是元吉王,掌管大地狱与血河地狱,惩治杀人、放火等罪证。”城主不配称帝,阎王是废物,柳芩元平等地骂着酆都的这些大人物。
要找城主府,至少也要知道城主府是什么样的,舜华问柳芩元:“你在酆都呆了那么多年,应该知道城主府是什么样的,之前是在哪,可否告知一二?”
他们在酆都城,并未没看见一处像府邸的地方。
柳芩元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和外界大户人家的宅院一般无二吧,位于城的中心。”
舜华又问:“那先城主消失的时候城主府是什么样的?又是怎么消失的?”
“那时的他被一个叫傅桐的女子夺走了一切,大家都以为他是心如死灰,要交权了,但第二天就不见了。”柳芩元道,“先城主唯一的动静在消失之前先城主遣散了府里所有的鬼仆,第二天便与城主府一起凭空消失于酆都城中,后来傅桐也就被奉为了新城主,但没入主城主府,上界是不会认同的。”
“一个后来的鬼不过几十年就夺权......” 舜华不明白那个傅桐不过一介百年女鬼,要如何夺了那个统治了酆都千年的先城主手中的权?
“修着无情道,心怀大义酆都城主突然相信了人世间虚无缥缈的爱情,一点点的被架空了所有,可笑也可悲。”对于这件事,柳芩元这次说着可笑可悲,却没有带任何讽刺之意,倒是感喟了起来。
爱情?舜华微微一怔,因为谢淮吗?
她不由朝傅舟桓轻轻看去,种下花树的鬼就是谢淮,先城主与他结交为友,是因为先城主在此见到了谢淮的苦守等待有了向往吧。
舜华也不信爱情,话本里矢志不渝都是虚构的故事,她以前不过偶尔会拿来解解闷,但却从未信过,直到遇见了谢淮的执念才勉强信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情感。
从傅澄口中得知,傅舟桓在五年前就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想来不过是因为离夜的关系,所以是因为前世之因而来助她脱困,也对她有些许好感吧,舜华不由叹了口气,她到底不是那个仙人,与他不同,没有那些记忆。
听她叹气,傅舟桓关切地问:“阿槿,怎么了?”
“没。”舜华将思绪收回,“说起来那个傅桐还是苍茫傅家的人。”
可傅舟桓在傅家的那些年,见到的也不过傅澄他们几个,整个傅家的消息密不透风,他也不了解多少,思索了片刻后,傅舟桓摇头:“我在傅家从没听说过这号人。”
想来也是,傅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若非有意安插,傅家也不知有几人还知道她,舜华转而又将问题重新回到了城主府上:“那城主府的消失会不会是障眼法?”
“酆都有判官,更有十殿阎王,若是障眼法,早就被识破了。”柳芩元不忘初心地又踩了先城主一脚,“先城主的修为不过尔尔,不然就也不会被一个新来没多久的魂夺权了,不过这么久以来就没有鬼能找到过他藏起来的府邸。”
舜华觉得他未免也太轻视这个先城主了:“若是他修为不过尔尔,你口中说的这些鬼又怎会找不到城主府呢?”
柳芩元道:“可能是有什么法宝,或者秘术吧,反正不可能是障眼法这种东西。”
他们从鬼楼出来后再回酆都城的边缘最多不过两炷香的时间,鬼群中似乎已经没有新鬼再进来了,看来酆都已经对外界封锁了。
桥对岸已经鬼满为患,皆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回事?为何将我们拦在了桥外。”
“孟婆呢?不是说酆都的桥上要喝孟婆汤吗?”
“难道汤还没熬好?”
也不知是酆都城中哪方势力胆子这么大,竟将这些要去往轮回之鬼全部扣留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