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拉到弗洛狄身边半年之后,遇见一年一回的月圆之夜。潮汐来临,爱神阿弗洛狄忒降临在芙洛狄的身体。
阿弗洛狄忒用手抚摸希帕蒂亚的头顶,拨动希帕蒂亚的所爱与记忆。
希帕蒂亚昏睡的梦中,不明物质裹挟着火焰从天空急坠,金红的岩浆蔓延地面,沉默地吞噬一切。希帕蒂娅不停的走,皮肤赤红皲裂也不停。
她足迹所到的地方火浆变成一块块凝固的岩石沉淀为土地。她伸手拨正坠落的物体,火球逆重力回升,归位星辰应有的轨迹。
假使阿弗洛狄忒没有到来,希帕蒂娅仍然会走出去,也许是明天,也许是许多年以后。
阿弗洛狄忒来了,于是阿弗洛狄忒有一个立时脱离的选择:割舍所爱的一部分。
历史、神哲、文艺……一切关于社会科学的文字,盘曲着被剥离出希帕蒂娅的身体,在阿弗洛狄忒手中凝聚成为三分之一瑰丽、三分之二腐朽的晶石。
它燃烧起来,碎裂开,粉末漂浮环绕成一扇门。
希帕蒂亚拧开这扇门,阿弗洛狄忒目送她离开。
同一时刻,菲德拉在现实谢绝阿弗洛狄忒的提议。
“我不走。”菲德拉坐在榻边擦刀,等待老师苏醒。
“明年此时,我才能再次帮助你。你会在此期间身处危险。”阿弗洛狄忒提醒。
“谢谢,但我已经决定了,也正走在不能中途停止的路上。”
阿弗洛狄忒耸肩,走出船舱坐在船头仰头喝酒。
她所借来的力量尚可乘潮汐抵达,力量的主人被锁在无人问津之处。啧。
希帕蒂娅苏醒,菲德拉扶着老师喝水。
希帕蒂娅的气质比以往更加锋利,像一把被钢水铸就的长木仓。
在社科认知尽数成为白纸一刻,无论坏好,她不再受到相关文化的约束,变得有余地去探索新的规则。对希帕蒂娅而言,她摒弃了墨守的成规。
站在理想一边的人少,希帕蒂亚不能把世界让给反复的错误。
大火和行刑一步步锁定她的生机和行动,烧尽幻想、信任、天真,她锋利,但不再握在旧社会的手中,她不再是那个结构中服从、放任刀锋悬顶,把生命归属和理想实现交给别人,有一定独立意志却根本遵循的垂颈者。
她不是在为证明理想而终,而为人祸所戮。她可以终于任何一场实验,却不能是猎巫的大火。
她也无需向错误的人证明。
在火焰吞噬视线的一刻,希帕蒂亚意识到对手不只是研究的困难和人们的偏见,而是隐形而顽固的结构。
女性不缺为任意宏大命题牺牲的故事,也不缺各方面的气节,而缺活下来传递、切实的科学力量。
客观的、改造物质世界的知识,它们不会说话。谁掌握它,谁是与它们结交、并肩作战的朋友。
人无法在腐败的社会里进行自己的研究,即使成功也会握在错误的人手中,成为扎回自己身上的工具。她不是在虚空中生活,学者也有自己的立场和生存场所。错误必须被纠正。
客观的力量要被引导到正确的河道,重塑主观的人类社会,重塑认知定义、社会结构。这是掌握知识的责任。
菲德拉与希帕蒂亚对视,菲德拉知道谁都不会乘坐这艘停泊在岸边即将驶向远方的小船了。
菲德拉搀扶希帕蒂亚下船,向阿弗洛狄忒鞠躬道谢。她将情谊默默保存在心脏的一角,等待时机回馈。
阿弗洛狄忒对她们摆摆手。午夜过后,芙洛狄身上朦胧的光晕像雾气一样消失。
阿弗洛狄忒走了。
芙洛狄要带着菲德拉回阁楼。
动身之前,菲德拉把贴着胸口放置的一包东西拿出来交给希帕蒂亚,这是她新赚取、加上两人此前剩余的所有身家。
“老师,去实验吧。”菲德拉对希帕蒂亚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