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清刚从外面回来，肩膀上沾着湿漉漉的水汽，垂眼看着宣朵的目光也冷冷的，宣朵看着她愣了半晌，干巴巴地问：“外面下雨了啊。”
“嗯。”林见清应了声，又说，“不知道。”
手机掉下去的时候误触了免提，周灵禾在那边听了两句，这时见冷场清了清嗓子：“那个……林见清回来了是吧？”
林见清目光挪到手机上，伴着周灵禾说话的声音将手机捡了起来。
“你能听到我就直接说了啊，你爸一定要见你一面，我……”声音戛然而止，宣朵看过去，林见清将电话挂了，随手揣进了自己兜里，宣朵没提醒她那是自己的手机，见林见清目光再次转了回来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要这么生气。”
林见清还是那么看着她：“我生气了吗？”
宣朵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轻轻点了点头：“你生气了。”
林见清突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宣朵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靠之前林见清抓住了她的胳膊，宣朵被迫固定在她面前。
林见清抬手的时候宣朵很没出息地闭上眼缩了缩脖子，林见清的手就停在了空中，良久，林见清用力捏了捏宣朵的耳垂，用半是无奈半是无语的语气说了句：“我该拿你怎么办。”
宣朵回答不了林见清的问题，也不觉得林见清真的在问她，感觉更接近自言自语。宣朵等了一会没等到林见清的下一句话，睁开眼的同时林见清起身走开了，宣朵又在原地呆了一会才站起来，弯腰揉了揉有点酸的腿，见林见清走得并不快，才犹豫着跟了上去。
宣朵：“你不生气了啊。”
“嗯。”林见清没回头。
宣朵想了想又问：“那你要去吗？”
林见清停下步子，宣朵也跟着停下来，还往后退了半步。林见清看了她几秒，说：“你跟我一起吗？”
“啊？”宣朵第一时间没有领会林见清的意思，反应过来之后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又说不出哪里没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可以啊，你要是想要人陪的话。”
林见清：“好。”
林父在一家私立医院，里面很安静，走进去像步入了天堂，零星走动的医护人员像真的天使一样。这样的场景里，周灵禾一袭碧绿长裙格外鲜艳显眼。
周灵禾原本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转头看见林见清和宣朵笑了起来，十分活泼地挥了挥手，等两人走近了，周灵禾先是笑眯眯地和宣朵打了招呼：“小美女你好啊。”
宣朵又自我介绍了一次：“我叫宣朵。”
周灵禾点点头答应得很快：“好的宣朵小美女。”
宣朵不知道说什么嗓子里出了个声应下了，周灵禾又转头对林见清说：“医生在里面做检查，马上就出来了。”
林见清点点头没说话。
如周灵禾所言，没几分钟里面就走出来两位白大褂，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冲她们微微鞠了个躬就走了。周灵禾转头看向她们：“你们要现在进去吗？”
宣朵转头想问问林见清的意见，就感觉手被牵住了，宣朵低头看过去，林见清没有任何停顿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了进去。
宣朵没见过将死之人，想象之中应当是枯槁灰败的，但林父并不是，虽然周身萦绕着一股积沉已久的病气，或许是房间阳光很好，他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身上也没有连乱七八糟的仪器，看起来都像是要病愈出院了。林父抬头看到她们，视线先是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移向了林见清的脸，语气平淡：“来了。”
林见清也很平淡地看着他：“很意外么？”
林父开口正欲说话，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就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一些，他重新看向林见清：“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林见清没说话，握着宣朵的手往下挪了挪攥住了她的指尖。林父说：“我没什么要交代的，剩下的东西都是你的，我走后律师会来跟你说。”顿了顿又说，“城东那套房子留给灵禾。”
周灵禾在后面接了句：“谢谢哦。”声音不大不小，尾调扬起，听起来还挺活泼。
林父又咳嗽了两声，看向站在林见清和宣朵身后未走近的周灵禾：“灵禾，你过来一些，到我身边来。”
周灵禾立刻皱眉道：“不要，你身上有死人味。”说完还夸张地捂了捂鼻子。
林父神色微滞，有一瞬间宣朵感觉他想发火，但是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脸色又苍白了一些。他又看向林见清，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你恨我。”
“嗯。”林见清应了一声，“还好。”
林父看着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笔挺一些，不过很快就撑不住稍稍躬了下去，他看着林见清说：“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
林见清轻轻“啧”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有效打断了林父要说的话。林父几次张口要说些什么，又都咽了下去，最后长长叹了口气，想了很久说：“你妈妈那边，不是我不让你联系。”
林见清：“我知道。”
林父：“你后来去z国，有见过她吗？”
林见清：“没有。”
林父点点头，顿了顿又点点头：“她走那么远，就是不想再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了。”
林见清突然开口：“医院联系我说，遗体处理需要直系亲属签字，周灵禾不肯签，我才来的。”
林父这下是真哽住了，又叹了口气，随着这口气的叹出，他身上开始浮现肉眼可见的死气，林见清没有多呆，直接拉着宣朵出去了，周灵禾在她们转身的同时就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病房门气氛明显轻快起来，周灵禾甚至还高兴地蹦了蹦，转头对林见清和宣朵说：“我请你们喝甜水吧，附近有家甜水铺不错，装修也很好看。”
林见清转头看向宣朵：“你想去吗？”
“嗯？”宣朵下意识应了一句，她以为林见清会直接拒绝。想了想谨慎回答道：“我都行。”
林见清松开了宣朵的手侧了半个身站到她面前，周灵禾抓住契机挽住宣朵的胳膊：“去吧去吧，很好喝的。”
刚刚被林见清攥过的手指还有点发热，宣朵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看向林见清：“我……”
“那去吧。”林见清说。
宣朵是觉得，刚刚的气氛太压抑了，如果直接回家的话，她和林见清肯定会尴尬很久，她也不知道怎么哄林见清开心，不如把这个重任交给周灵禾，毕竟林见清都帮她签字了。
甜水铺没多少人，大概因为没到放学时间，主要消费人群还没来。
周灵禾站在点单柜台前朝营业员招了招手，然后转头问她们：“你俩吃一份还是两份啊？”
“啊？”宣朵给她问愣了，下意识想转头问林见清的意见的时候强行控制自己把要转过去的脑袋转了回来，几乎是喊着说，“两份就可以了！”
周灵禾笑嘻嘻的：“哦。”
最后宣朵在周灵禾的强烈推荐下点了一份芋圆多芒，周灵禾自己也要了一份，林见清看菜单看了很长时间，就在宣朵以为她会问营业员能不能给她一杯白水的时候，林见清点了一份焦糖布蕾，宣朵多看了她好几眼。
甜水上得很快，几分钟就在她们面前摆好了，看起来确实很好看，看周灵禾开吃宣朵也拿起了勺子。吃了两口发现确实不错，甜而不腻，值得推荐。又吃了两口宣朵察觉坐在她旁边的林见清一直没有动，抬头发现林见清正看着她。
“怎么了你不喜欢吃这个吗……”可是是你自己点的啊，都还没有尝过。看着跟图片也没有很大差距。
“你那个好吃吗？”林见清看着她的碗问。
“啊，啊。”宣朵看了看自己碗里被搅乱了造型的芋圆，“……还行。”
“看起来不错。”林见清点评道。
周灵禾抬头来回看了她们两眼，对宣朵说：“那你喂两勺给她尝尝呗。”
“啊，啊。”宣朵又看了看自己的碗，些许尴尬地看向林见清，“你想尝吗？”
“嗯。”林见清很高冷地说。
平时没见你这么馋呢……宣朵在心里腹诽。
她把勺子放回碗里整个碗往林见清那边推了推，其实勺子她也不太想给，但是林见清自己勺子还没拆封呢她不给有点刻意，其实比这更亲密的活动也不是没有过……
林见清迟迟不动，宣朵说：“难道还要我喂你啊？”
周灵禾喝着糖水抬头看了她俩一眼：“喂呗，不用怕我不好意思。”
她也不是这个意思……
宣朵犹豫着是不是真的要喂林见清的时候旁边的人终于动了，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然后将碗和勺放回了桌上，这整个过程跟慢动作似的，宣朵一直盯着林见清看，感觉林见清都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然后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看了过来？
“好，好吃吗？”宣朵磕磕巴巴地问。
“嗯。”林见清很高冷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