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屋外的梧桐树叶已经被秋风染的发黄,风一刮,便失去生命力般掉落满地,慢慢发臭、腐烂。
淮夷那一日被影二悄悄给救了下来,藏在两人的屋子里养伤,影卫首领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自醒来后,淮夷便再没开过口,只每日盯着屋外渐渐变黄的树叶,一看便是一整日,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影二将今天的吃食递到床边,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啊…你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还是身体要紧,勉强吃点吧。”
淮夷变了姿势,影二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要吃东西,谁知他只是拿过一旁的纸笔,写道,“这几日府内在忙些什么?”
这几日瑞王府内热闹极了,奴仆来来往往的忙碌,就连这偏僻的小院子也能听到过往人的欢声笑语。
影二一时接不上话,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是不是这粥不合胃口,可你也知道我厨艺不怎么样……”
淮夷接着写道:“说。”
屋内一时没了声响,影二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是…是王爷要大婚了…”
淮夷没再说什么,只是脸上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扯动着脸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像是一条条扭动攀爬的虫子,可怖又令人恶心。
影二叹息一声,只得推门出去,将屋内留给淮夷,让他一个人好好静静。
瑞王府另一端。
‘宋琛’看着府内忙忙碌碌的人影,想起那个单纯黏人的小白兔,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
正出神想着,身后便悄悄靠过来一个人影,‘宋琛’只装作不知的站在原地,等着那小傻子自投罗网。
楚裴从身后将手捂在‘宋琛’眼睛上,笑着问道:“猜猜我是谁?”
‘宋琛’故意犹豫了一下道:“是青竹?还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楚裴气愤的打断,“看不出来王爷的蓝颜知己也这么多啊?”
‘宋琛’转身看他撅着嘴吃醋的模样,用折扇抵着下巴认真道:“是嘛?也不是很多,还有潇湘馆的…”
楚裴抬手捂住他的嘴,大声道:“不听不听!我们都快成亲了王爷居然还这么对我…”
他越想越生气,发下手转身便打算离开,“我还是给王爷挪位置吧,省的惹人厌烦。”
还没走几步,便被‘宋琛’笑着拉了回来,他刮了下楚裴的鼻尖,“看这小醋坛子气的,我这不是在逗你嘛,别气了,本王从始至终可都只有过你一个。”
“那影一呢?”楚裴脱口而出道。
‘宋琛’一时有些疑惑这事怎么会扯到影一,但还是好笑的解释道:“影一不过是我的影卫,我和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你那日替本王放他出府也算是替我分忧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
楚裴靠到‘宋琛’怀里,柔声道:“王爷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宋琛’将下巴抵在楚裴的发顶,“我怎么会怪你呢?不过你还是太善良了,就这么放他离开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祸患。”
“影一这么多年对王爷一直忠心耿耿,我相信他不会是南郭的奸细的,王爷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宋琛’宠溺一笑,“还是你最懂我。”
“当然,我可是最懂你的人。”
楚裴笑得单纯,可眼底却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得意。
他可是掌握剧本的人,别说‘宋琛’,只要是书中有名有姓的人,他都对他们了若指掌。
等影二再回屋里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桌上一张白纸被风吹的微微佛起,影二上前拿起这张白纸。
纸上只简简单单的写了几句话。
我走了,别来找我。
救命之恩,定当相报。
影二看向院子角落那个大开的小角门,小角门直通瑞王府外的小巷子,平日里是为了方便影卫进出,影二也是从这个小门将影一拖回来的,现下倒是方便这小子跑路。
他虽然不放心,但也知道影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留在这里养伤不过是权宜之计,现下伤好了,自然也是到了离开的时候。
他看了看远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府邸,再看看角门外清冷萧瑟的小巷,低头摇头叹息,只觉得可笑极了。
淮夷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脸上的疤却是消不下去了,而嗓子也彻底废了,手脚因为影卫首领手下留情,再加上用上好的药材勉强救了回来,但武功却是废了,甚至不能长时间走路和提重物。
宋琛不知道淮夷要去哪里,但看他赶路的方向却知道这是往南郭去的,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也只能跟着淮夷。
他感觉淮夷变了,以前是外冷内热,虽说表面冷冰冰的,但却是个溏心包子。
但现在的淮夷,冰冷,阴郁,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眼底没有丝毫的光亮,带着面具的模样让不少路人都避而远之。
淮夷在醒来的时候便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记起了在南郭的一切,记起了南郭二皇子江野的一切。
南郭皇帝生性风流,但却子嗣极少,只有唯二的两个皇子。
大皇子是皇后嫡出的江烨,二皇子江野是与蛮夷舞女一夜情的产物。
本来以江野的出生,皇子的名头怎么也轮不到江野,但偏偏南郭皇帝子嗣太少了,皇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血统肮脏的孩子。
烨和野。
一个是光辉灿烂的嫡长子,一个是肮脏下贱的野孩子。
淮夷的母亲是个独有美貌的草包,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就连计谋争宠也是不会,南郭皇帝对她也不过是一夜风流,不过几月,便将她抛之脑后。
但她只会懦弱的躲在宫殿一角,每次在江野被欺负时,拼命告诉他,再忍忍,再忍忍,长大就好了。
可她没有撑到江野长大便病死了,死时用草席一裹,扔到宫外,便是她的魂归之处。
幼小的江野看着她慢慢在宫中虚度青春,看着她被宫人欺负,看着她为了一口吃食,甚至愿意伺候那些太监,然后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冰冷,变得僵硬发青。
最后看着被草席一裹,被木板推车带走。
江野本来想跟着一起去的,但皇后拦住了他。
皇后姿态端庄,穿着江野从未见过的锦衣华服,神情傲慢的对他说:“那贱人已经死了,你这小野种毕竟也是皇家子弟,别靠太近,惹得一身晦气。”
江野推不开身旁的太监,只能看着人慢慢走远。
他虽小,但也知道,在这吃人的宫里,只有那个总是笨拙的保护他的母亲,才是唯一爱他的人。
但从这天起,他便再没有躲避的港湾了。
再之后,江野忍受不了江烨每日的打骂羞辱,想要逃跑,小孩子的心思再深也是瞒不过大人的,不过皇后巴不得这小杂种快点死,所有故意帮他逃出了皇宫,并派手下打算将江野直接在宫外弄死了干净。
江野慌忙逃窜下跳下了淮河,最后被宋琛救起。
失忆后的淮夷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处,找到了活着的目标,以为浮萍终于有了根。
可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浮萍不会有根,淮夷也不会有归处。
野和夷,就是对他自作多情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