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猛地从病床上坐起身,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思绪迟钝,他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要努力去回想,大脑就痛的像要炸开,与此同时,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感阻止他去回想那个噩梦,也阻止他恢复神智。
他抱住被子,将自己死死裹住,窒息和黑暗给他一种难得的安全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被子裹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直到他快要窒息而亡的前一秒,身上的被子被人猛地拉开,耳边是祝庭震怒的声音,“你在干什么!?沈忱,你要把自己活活捂死吗!?”
沈忱没有说话,他像是没有接收到外界的任何信息,因为窒息,脸色涨红,眼前还在一阵阵发黑,他摸索着想要找回自己的被子,将自己继续遮掩起来,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
“躲起来,躲起来,躲起来......”
祝庭看不下去他这幅半疯半痴的样子,手指狠狠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抬头看向自己,“你到底怎么了!?看看我是谁!?从被救回来你就一直这样,清醒一点,看看我好不好?”
沈忱没有搭理他,他终于摸索到了被子的角落,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他拉过被子,又将自己死死裹住,痴痴笑着,“躲起来就没有人会找到了......”
祝庭受不了沈忱这幅模样,出门想要让医生再来检查一下,说清楚他妈的沈忱到底什么时候会好!?
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到身后很小的一声,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病床上裹成白茧的沈忱,“你说什么?”
沈忱还在痴痴重复着之前的话。
“躲起来就没有人会找到了......谢意......”
祝庭觉得自己也快要被沈忱逼疯了,他质问着:“为什么!?你他妈都疯了为什么还记得谢意!?你他妈为什么什么都忘了都还要记得谢意!?”
他冲到床边,将沈忱从被子里挖出来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因为太过用力,指尖甚至陷进了肉里,但沈忱像是什么痛觉都感受不到,还是念叨着:“躲起来就没有人会找到了......谢意......”
“你住院这段时间是我照顾你!是我!沈正军现在倒了,沈家一团乱,你外公被气死了,宋家也不想再管你这个冒牌货,沈忱,只有我在你身边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沈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嘴里翻来覆去都是‘躲起来’‘藏起来’和‘谢意’,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看着他这幅模样,祝庭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沈忱,谢意死了,被你害死的。”
既然他不高兴,凭什么沈忱能无知无觉,他们要一起痛苦才好。
沈忱瞳孔一缩,空白的表情一下出现了恐惧和痛苦,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尖叫一声,想要抱住被子躲起来,但被祝庭死死捏住肩膀不能动弹。
他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祝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笑得开心极了,甚至喃喃着鼓励他:“对,有表情才对,现在看得到我了吧?阿忱......”
话音刚落,就被重重撞开,祝庭稳住身形,抬头刚要骂,就看到了张副官,他狰狞的表情一收,转而变得担忧,“张叔叔,阿忱醒过来就一直在叫,我想安慰他,但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张副官刚刚进来的时候只看到祝庭的背影,看他抓着沈忱肩膀在说些什么,但他总觉得祝庭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温和无害。
但来不及细想,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医生,“麻烦了。”
几个身材健壮的护工快步上前按住沈忱的四肢,沈忱悲鸣一声,挣扎得更加激烈,“滚开!滚开!谢意呜呜呜......救我......谢意......”
护工眼疾手快给他注射了镇定剂,沈忱哭喊了几声,慢慢失去意识,又昏睡了过去。
医生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皱眉对着张副官说着:“说过多少次了,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并且拥有极强的自残欲,你们家属不懂就不要添乱也不要再刺激他!”
张副官深深看了祝庭一眼,祝庭移开视线,担忧的询问医生,“那医生,阿忱什么时候能好?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作为朋友真的很担心。”
医生叹息一声,“不知道,病人完全没有求生欲,现在看着大部分时间很平稳,全是因为他的Alpha残留的信息素带给了他一点安全感,等到那点信息素彻底消失,他可能......”
剩下的话医生没有再说,但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到时候的沈忱大概会真的疯了。
医生还在那边絮絮叨叨的感叹:“我多少年没有见过契合度这么高的一对了,至少都得是95以上,只是临时标记的一点点信息素便能彻底稳住Omega被强制激起的发.情期,他的Alpha在哪里?如果能来参与治疗,对于病人的痊愈会有很大的帮助。”
张副官神情复杂,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半晌,他才开口,“他不会来了,你尽力治疗病人就行。”
“别再问,也别在沈忱面前提起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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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疗养院。
沈忱愣愣看着枝头初初绽放的春花,看了很久很久,直到飞鸟惊起,才一下从失神中拉回神智。
手表震动了一下,他抬起手,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大字‘吃饭’。
他像是受到什么指令,傻愣愣地朝着食堂走去。
排队,打饭,吃饭,放好盘子,然后回到病房,等着医生的每日例行检查。
不用思考,每日重复一模一样的事情,简单,枯燥,但却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害怕意外,害怕突然,现在就很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会出错。
可今天却明显是个意外,他呆坐着没一会儿,护士就带着个人来到他的病房。
来人面容憔悴,眼睛布满血丝,胡茬满脸,像是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一样,他看着病床上冷冷淡淡的沈忱,发出一声嗤笑:“沈大少爷看来对于变成傻子还是挺适应的嘛。”
这人有些眼熟,但沈忱不关心,收回视线,又看向窗外枝头的新芽,绿油油的,很好看。
祝庭也不在乎沈忱漠视的态度,他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到沈忱病床面前,盯着沈忱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沈忱都有些疑惑的看过来,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收回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费这么大的劲来寻找沈忱的下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都还要这里看沈忱最后一眼。
沈正军挺过了真儿子死亡的噩耗,斗死了沈廷,转身就开始对付祝庭。
因为绑架的幕后黑手除了沈廷,还有祝庭。
对,就是他故意引导沈正军赶回海市陪沈忱高考,还让他准备个惊喜,不要让沈忱和其他人发现,然后顺理成章的在学校里发现谢意。
果然,一切都如他计划的一样,沈忱逃避的想要离家出走,然后被一开始受到消息蹲守着的沈廷绑架。
他一开始就是想借沈廷的手除了谢意,让沈忱的身份被揭穿,沈廷也答应他不会动沈忱,到时候谢意因为绑架死亡,沈忱没了沈家大少爷的身份,被沈正军厌弃,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沈忱带回来。
他会对沈忱好的,他们会像上辈子的沈忱谢意一样,做一对人人钦羡的神仙眷侣。
可他没想到沈廷反悔了,他想把沈忱和谢意都弄死。
等到他带着警察赶到破旧仓库时,看到的就是被谢意死死抱在怀中的沈忱。
一地的血腥残.肢,地狱般的场景让不少人都吐了起来。
祝庭顾不及,快步上前想要去查看沈忱的情况,伸手一探,松了口气,沈忱还活着。
但谢意死了,他的尸体死死抱住沈忱,已经僵硬了,像是在继承主人最后的意志一样,抱得很紧,没有任何人能分开他们。
最后是一起去了医院,将谢意的双手卸下,才勉强将沈忱救了出来。
祝庭回神,看着面前呆愣愣的沈忱,他知道很快警察就会追上来,他轻笑一声,语气温柔极了,“你想再见谢意一面吗?”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沈忱的神经,他眼睛一亮,喃喃着重复,“谢,意?”
“对,谢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手机上划拉几下,语气有些抱怨的说:“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录像,你看完可得好好谢谢我。”
手机被放到沈忱面前,里面的视频开始播放,一开始有些晃动,镜头灰蒙蒙的,剧烈晃动着,勉强能看清是在一个破旧空旷的仓库,几个健壮的男人正淫.笑着向人群中心凄厉哭喊大叫的少年走去。
镜头渐渐稳住,举着手机录像的男人也在笑:“嘿嘿嘿,这么极品的大美人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你们几个快点啊,我先录着,等会儿换我。”
一边说着,一边找了个手机支架将手机找好视野录像。
可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刚刚碰上少年的脚腕时,情况一变!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另一个少年不知何时坐起身,眼睛猩红地将少年护在身后。
举着手机录像的男人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茫然道,“这是什么!?”
空气中浓郁蔓延开的信息素像是Alpha在张牙舞爪的宣布领地,所有Alpha全都跪倒在地上,内心迅速爬上的恐惧让他们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种感觉,像是只有S级Alpha才会带来的......
beta感觉不到信息素,颇有些茫然的看着突然跪倒在地上的同伴,举着手机录像的人就是一个beta。
这群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大部分都是Alpha,但也有少数几个beta。
可这信息素极其不稳定,时强时弱,最浓郁的时候像是能直接将他们所有人给撕碎,但弱起来又像是完全消失。
谢意怀中的沈忱在不停挣扎哭喊,谢意回神,发现了他情况的不对劲,刚刚分化的身体极其不稳定,又被沈忱身上 的信息素给强行拖入发.情期。
腺体的位置痛的要命,催促着他狠狠的,彻底的标记身下的人。
但最后,他只是轻轻地咬上怀中少年的脖颈,注射进少量的信息素,帮助少年稳定住发.情期,最后少年在他怀里慢慢的昏睡了过去。
为了保持住清醒,谢意从一个Alpha身上捡起一把刀,面不改色地狠狠捅.进自己的胳膊,他和沈忱的契合度太高了,不用这个办法,他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受沈忱的影响。
Alpha信息素带来的威压渐渐弱了下去,地上趴伏等的人快速爬了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迅速朝着人群中心的少年发起攻击。
少年浑身是血,艰难地抵抗,他身手不错,分化成S级Alpha让他的体力、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几个度,beta根本不是他的对手,Alpha也在等级的压制下慢慢败下阵来。
慢慢的,敌人渐渐减少,但少年此时也像是从血池里刚刚爬出来一样,浑身是血,有其他人的,但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
失血过多,和使用过度的腺体让他神智渐渐模糊,但他还是强撑着,直到面前所有敌人都倒下,他才松了一口气重重跪倒在地。
然后,他慢慢爬到沈忱身边,将少年小心翼翼抱进怀里,嘴唇颤抖着轻轻碰上少年的额头,轻轻的,极珍重的,像是怀里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阿忱......”
声音消散在空气和灰尘中,像是少年渐渐消失的温度。
沈忱抱着手机,不知何时,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他痛苦地抱住头,嘶吼着惨叫,被压制和刻意遗忘的记忆想刀子般深深飞进他的大脑,让他痛不欲生。
病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种种踹开,为首的是许久未见的沈正军,他面色阴沉的看着祝庭,身后的人迅速上前将祝庭按倒套上镣铐。
祝庭也不挣扎,狞笑着看向痛苦大哭的沈忱,“阿忱!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能就这么无知无觉的活下去,你要痛苦的,绝望的,活下去。”
像是诅咒一样的声音萦绕在耳边,甩不脱,忘不掉。
沈忱彻底想起了一切,脖颈后因为自残而被他狠狠挖出的腺体像是想起了熟悉的信息素,发胀一般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