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亚尔夫海姆研究所后,昂热没有急着离开英灵殿,而是乘坐电梯来到了二楼的中央控制室。
今天的值班教授曼施坦因正在控制室内面对着几十名专家和实习生以及他们控制的数百台终端挥斥方遒。
昂热好不容易逮住他歇气的工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值班教授不是应该三人一组么?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指挥?”
突然被拍肩膀的曼施坦因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校长居然大晚上的过来视察工作了,登时变得汗流浃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看见他这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的样子,昂热心里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两个失职的家伙是谁?扣他们这个月的绩效工资。”
曼施坦因挠了挠他那光滑锃亮的头顶,无奈地吐出两个名字:“古德里安和雪莉。”
听到第一个名字时昂热还皱了皱眉,但当第二个名字出口时他的面部表情就只剩僵硬了。于是他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跳过了先前所说有关扣绩效的事,直接切换到了下一话题:“辨别出那幅‘蓝地斯特’画作的真伪性了吗?”
……
“蓝地斯特”,一个对于卡塞尔学院来说如灯塔亦如幽灵般的名字。某种意义上而言,学院高层对这个名字的重视程度堪比“太子”。
十年前,“太子”在网上发布了疑似“冰海铜柱表”的青铜碎片照片,这也促成了之后那次堪称梦魇的格陵兰行动。
在那次行动中卡塞尔学院损失了六名“A”级血统的优秀学生,甚至连伪装成科考船的轻型改装战舰都被那只藏匿于格陵兰冰海之下的怪物给弄沉了,最后还是靠着救援直升机将只剩一口气的行动负责人施耐德教授从海里救了上来。
然而在那之后不久,当负责收拾烂摊子的执行部专员在网上搜索“格陵兰”等相关词,以确保那次行动没有被普通人以及非相关人士目击到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幅画。
蓝天冰海之间、画面的正中央是一艘半截已经沉入冰海之下的科考船,仍露在海面之上的船艏部位有一个略显突兀的图案。
那是一棵半朽的世界树——卡塞尔学院的校徽。然而在现实中,那艘已经沉入海底的“科考船”船身上相同的位置其实并没有如此招摇地喷涂校徽图案。
于是学院迅速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很快就锁定了那副画的主人。
那是丹麦一家画廊的老板,据他所说这幅作品大概是某位来画廊里进行创作的路人所留下的,他根本不记得那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之所以将这幅画的照片发布到网上,只是因为自己某天整理画廊里的作品时偶然发现这幅画的作画水准相当了得,激起了他的分享欲。
执行部专员以高昂的价格买下了那幅画,很快便发现画的背面赫然附上了作画者的署名以及创作日期。
“Ramjist”——“蓝地斯特”。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幅画的创作日期居然比格陵兰行动早了足足三个月。
学院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蓝地斯特也是格陵兰行动的知情者之一,甚至有可能他就是整个事件的幕后推手、那个神秘的“太子”。他之所以要在事件之后画这么一幅画,还故意乱写了个作画时间,其心态就如罪犯喜欢在作案后回到犯罪现场一样,是想要重温作案时的“成就感”,顺带狠狠嘲笑一把被他耍得团团转、损失惨重的卡塞尔学院。
然而学院想尽了办法却怎么也找不出这个蓝地斯特。执行部专员甚至委托了学校的心理辅导员富山雅史假扮成游客再次光顾了那家画廊,富山雅史偷偷使用了言灵对画廊老板进行了催眠问话,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格陵兰事件以后,与就此石沉大海、隐匿得无影无踪的“太子”不同,神秘画家“蓝地斯特”迅速开始在混血种、mafia甚至是民间声名鹊起。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作画水平的确十分高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知从何时起,有关他的部分画作具有“预言性”的奇怪流言开始不胫而走。
蓝地斯特的作画风格偏印象派,作品多以写实的风景画为主,但是他又总会在写实的基调上将原本存在于现实中的少许元素在画作中进行微调,让画作中的景貌与现实里不尽相同——而偏偏就是这“少许元素”的改动逐渐让人们意识到了其画作的“预言性”。
比如他画城市花园中的某个人物雕塑,画作中的雕塑却少了一只右手,两个月后的某天那个雕塑的右手居然真的因为维护不慎发生了脱落事故。又比如他画过存放在某博物馆作为展品的一个陶瓷瓶,然而画面中那个陶瓷瓶的瓶身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却十分醒目的叉叉符号。就在这幅画问世三周后的一个夜晚,那个展品就被人盗走了。
具有“预言”属性的画作几乎占了蓝地斯特所有画作的三分之一,于是他的名头愈发响亮,他的画作价格也愈发昂贵,很快市面上就出现了许多模仿蓝地斯特作画风格的高仿“伪预言”画作,这些高仿画作的作者无不是想趁着“预言画”的东风故意去画一些看似高深、内藏玄机的画作以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从而牟取暴利。
奇怪的是,蓝地斯特本人在这十年间从未露过面,而且他画这些“预言画”的目的似乎也并不是为了钱。人们发现他的画作的途径往往都很神奇,比如在一次画展上突然多出来了一幅作品;或是某天清晨晨跑的路人在公园某处发现了一张孤零零的画板,上面还留有一幅署名“Ramjist”、颜料尚未完全干透的油画。
真正让蓝地斯特这个名字彻底爆火的是五年前的“蓝地广场爆炸案”。
五年前的某天,位处美国加州的布兰德广场一角出现了一张署名“蓝地斯特”的画作,那幅画上的布兰德广场看起来简直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冲天的烈火席卷至广场的每个角落,断瓦残垣之下掩埋着不计其数支离破碎的人体组织,广场上空的天幕就如刚使用过的笔洗,完全被滚滚黑烟所填满。
几天之后,这幅地狱绘图真的变成了现实,一场可怕的爆炸恐袭完全摧毁了整个布兰德广场。那场爆炸案过后,许多人彻底相信了蓝地斯特的画具有预知功能,而重建之后的布兰德广场也因此更名为了“蓝地广场”。
而鲜为人知的是,那场骇人听闻的爆炸案其实并非对外报道的意外事故,而是一位拥有高危言灵的失控混血种的“杰作”。自那以后,作为最早一批开始关注蓝地斯特的“粉丝”,卡塞尔学院变得比之前更加重视他的那些“预言画”了,甚至还根据他后来的某些画作中的标志性建筑判断出了有可能发生类似事件的地点,提前蹲点解决掉了想要作案的失控混血种,成功阻止了几起本可能成为现实的“预言”。
学院内部对于蓝地斯特的看法也分成了两种不同的声音,其中一方认为蓝地斯特是一位拥有预知型言灵的混血种,不断地通过作画的方式向世人暗示预警即将发生的天灾人祸,但是又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量迟迟不愿暴露身份。
而更信奉阴谋论的一方则认为蓝地斯特其实正是一系列“天灾人祸”的幕后主使,那些所谓的“预言画”更像是一种挑衅行为,其性质就类似怪盗基德的预告函(雪莉:“……?哪儿来的,串场了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不是所有的蓝地斯特真迹都是“预言画”,因为提前挑衅装逼的后果就是柯南君们会出手,极力阻止“预言”的发生。
……
几天前,有人匿名在网上发布了一张画作的照片,声称那幅画是蓝地斯特最新出炉的“预言画”。
近些年像这样打着蓝地斯特的名头在网络上行骗的家伙数不胜数,仅仅依靠网上的一张图片也很难分辨其真假。这张照片之所以引起了学院的高度警觉与重视,是因为画面上的内容。
龙。
布满青黑色鳞片的庞大身躯盘旋在云层之上,自炼狱归来的王挥动着他那双遮天蔽日的龙翼,暴戾的黄金瞳冷冷扫视着已沦为一片焦土的城市,口中还在喷吐可怖的巨型火柱。
……
“与蓝地斯特过往的画作相比,这幅画的用色习惯相似度是95.4%、相同图形的线条弧度吻合率为98.6%,签名笔迹的相似度达到了99.2%。”曼施坦因摸着下巴沉吟道,“考虑到我们还没有真正见到这幅画,所以不敢百分百断定是蓝地斯特的真迹——但可能性至少也在98%以上。”
昂热走到控制室中央那个悬浮着的虚拟“地球”前,轻轻挥手让它转动起来:“画中的废墟是哪个城市,分析出来了么?”
曼施坦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重地吐出两个字:“米兰。”
幽蓝色的“地球”突然定格住了,昂热瞳孔微缩盯着那上面标红的位置:“诺玛,立刻把这个消息通知给莱昂,让他在与彭格列首领会晤时务必告知对方。”
“校长,蓝地斯特的习惯是会把画作留在所画场景的附近,所以……是否要通知恺撒小队在米兰城内搜寻那幅画?”曼施坦因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昂热点点头,随即叹息一声:“本以为只是让他们去过一次家家的,没想到是把他们送进了狼窝……不,是龙窟啊。难道说我们的‘S’级新人是传说中的招怪体质?”
曼施坦因一直盯着面前终端上的那副画,估算着那条龙的破坏性,最后艰难地发问道:“会是……初代种么?”
“人们不是习惯管他的画叫‘预言画’么?既然是预言,那么画面上的就是有可能将会抵达的未来。”昂热淡淡地回答道,“意大利那个地方,是加图索家的大本营,更是彭格列等一众Mafia家族的基地所在,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将整个米兰城碾成粉齑的,大概也只有初代种能够做到了吧?只是不知道端坐在云巅之上的究竟是哪一位龙王?青铜与火?大地与山?海洋与水?天空与风?还是说……是那位终极的存在?”
曼施坦因怔怔地望着伫立在“地球”前方的那个老男人。明明正聊的可是“龙王复苏”这等有可能危及整座城市乃至全世界的突发高危事件,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神采奕奕,好似一支已经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利箭,好似……终于有机会去了却一桩埋藏了一百年的心事。
曼施坦因似乎也被昂热身上那股介于“热血老炮儿”与“亡命之徒”之间的独特气质所感染了,原本压抑惶恐的心绪忽然就镇定了下来。
“需要向恺撒小队派出援军吗?”
“如果是龙王级别的对手的话,那光靠他们几个肯定是不够的。”昂热闭上眼揉了揉眉心,“问题是派谁去。”
“执行部罗马分部的专员?……额。”曼施坦因刚提出意见便意识到了不妥。
“罗马分部……那不就等于‘加图索分部’吗?”昂热果然苦笑起来,“弗罗斯特可是一直盯着学院这边一举一动的,我们想要派几个学生过去他都答应得那么勉强,更何况是执行部的专员。”
曼施坦因继续努力想着点子:“莱昂校董此行应该会带上一些勒布朗家的精锐吧?或者……找Mafia那边帮忙?反正校长您不是一直想要和他们重新建交嘛。”
“曼施坦因,你果然是个文职人员啊。”昂热哑然失笑。
“……为什么这么说?”曼施坦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昂热慢悠悠地反问:“你知道‘盟友’的意思是什么吗?”
“……”前·风纪委员会主席没有贸然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昂热很快就自己给出了答案:“‘盟友’的意思只是‘暂时不是敌人’而已。勒布朗家也好,加图索家也罢,或者是根本都还算不上是‘盟友’的Mafia,或许他们都可以成为我们与龙王作战时强有力的帮手,可要是我们没能战胜龙王呢?要是我们即将战胜龙王,准备开始瓜分龙王的遗产了呢?到了那时,你怎么能确定你身边与你一起屠龙的‘盟友’不会将他手中尚沾着血的利刃刺进你的后背呢?”
“……”曼施坦因还是没有接话,这一次是由于不敢,因为昂热刚才所说的话似乎涉嫌对于卡塞尔学院两位校董家族的严重诋毁。
昂热似乎也很能理解曼施坦因的沉默,于是他今晚第二次拍了拍值班教授的肩膀:“还是派出我们可爱的学生们吧,虽然其中不乏某些问题儿童……但好在我们能确保他们的剑锋永远只会对准敌人。哦对了,派出第二支队伍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恺撒小队——他们小队的成员里除了楚子航以外嘴把得貌似都不怎么严……”
“结果拯救世界的plan A和Plan B都只是一群还没毕业的孩子么?这对他们来说会不会太残酷了些?”曼施坦因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