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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赎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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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征近来愈发憔悴臃肿,可桌案上的那封致仕书迟迟没有呈上去。

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

可总有人比他舍得。

赵俨已经换下厚重的衣裳,又命人搬了许多早春的花儿进屋,韩征候在殿外,虽然双眼朦胧,但还是能看见里头的春景。这不由得让他想到初见赵俨时的景象,那时的赵俨哪有什么天子威风,打眼一看,倒像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鬼,面色惨白,骨瘦如柴。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是皇子,更想不到,他还是将来的圣上。

后来他登基,却也依旧死气沉沉,忽然有一天,不知怎的,他就开始修仙了。

或许是符纸有用,又或许是仙丹真的奏效,他变得像个人了。

可那始终不是赵俨的本性。

赵俨回身,看见殿外的韩征了,不由得懊恼,他是何时老成这样的?

洪长风上前,道:“韩相公,进去罢。”

韩征这才动了脚步往里走去,里头已经备好茶点,温了软垫,动作间就能嗅见花香。他仍是先行礼:“陛下。”

“韩相近来可好?” 到了这样的时候,赵俨也就情真意切起来。

韩征仿佛已经是个死人了,一双手也没了力气,想说话也得深深吸上几口气才能答出声来:“回陛下,臣已风烛残年,近来更是昏聩耳背,已然不堪驱策。臣蒙陛下信重,本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如今,纵使有心也无力了,臣,不愿为尸位素餐之辈,因此…”

他双手颤颤巍巍,将那封放了很久的奏章递了上去,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可仔细看下来,不过三条。一是请求赵俨更换百姓户帖,二是在北疆屯兵屯粮,三是裁撤冗官,优化地方官遴选、考核制度。

“臣…恳请陛下,念在臣年老昏聩,准臣致仕归乡,以全君臣之义。” 话说出口,他的手忽然就不抖了。

四周一片死寂,只余阵阵花香。

赵俨轻轻叹出一口气:“韩相已然下了决心?”

韩征点头。

赵俨抬手剪下一枝艳丽的花朵:“太子对韩相多有依赖,你这一走,他怕是要闹脾气了。”

“户部莫时,持身清正,为人刚正不阿,遇事敢言,可为太子师。又有沈氏将军,韬略精深,忠勇耿介。若由他教导太子,必能使储君知兵而不黩武,明威而不失仁。”

朝堂上的事情,韩征向来看得很清楚,可他总是袖手,因为要动一方,必定也得撬动另一方,几方牵扯后,事情往往非但没有解决,甚至还会更泥泞,于是干脆不动,就这样安安稳稳熬了许多春秋,熬走了几位同僚,到如今自己也要走了。

到了这样的地步再回首,他才明白自己庸庸碌碌,一生无为。

赵俨拾起那枝花看了许久,才轻叹一句:“也罢……”

……

“你这船真是能下水的?” 望涯一手拿册子一手执笔,眉头皱得像岸上的渔网,眼前的渔船朽得不像话,东破个洞,西烂个坑,而渔民指着这它说确实是他家的船,要把这船登记在渔禁的册子里。

见望涯迟迟不肯动笔记录,渔民也着急上火,说话嗓门越大,双手胡乱比划着,说了一长串的话。

怎奈眼前的白脸主簿一句也没听懂,只反复道:“你别急,我就是想知道你用这船如何出海捕鱼。”

“七叔七叔,你先冷静一点。” 打远处匆匆赶来的书生是唯安从县学里精挑细选的,模样还算周正,身量不高,官话虽然也不怎么样,可比起其他的已经算是口齿清晰。

喊停渔民后,书生向望涯拱手:“望主簿,学生姓朱,名六奇。”

望涯颔首,问他:“他说的什么?”

朱六奇转头朝渔民说了句话,换来渔民史书一样长的一堆话,等他说完,朱六奇转头告诉望涯:“他说这是他家的船,要您记在渔禁的册子里。”

“你跟他说,让他用这船行二里出去,给我捞条鱼上来,我就给他记。” 这样的船别说出海,就是眼下靠在岸边就已经沉了半个身子下去,船舱里还能养鱼,这要说是他自己用的渔船,谁信了谁就是傻子,左右不过是想偷捕,倘若他能不这样显眼,望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是要生活的,可这借口跟他的船一样烂。

书生照着望涯的话说了一遍,话音落下,四周发出一阵哄笑声,大家都知道这很荒唐,可他们还是这样搪塞,说白了就是欺负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旁的唯安看得愤愤,恨不得上前跟他打一架。

渔民闻言,当即褪去衣裳,打着赤膊拖起渔网朝船上走。望涯瞥了一眼,继续查下一户。

朱六奇见状,赶忙拉住一只脚已经下水的渔民:“七叔,你这又是何苦,老老实实给她记上不就好了?今年家里又不是没有收成,就歇一个春,再说就算不是渔禁,家里春耕也要费力气的,你还能分成两个人,一个春耕一个打渔?”

七叔推开朱六奇的手:“你懂什么,这是杀杀她的威风!让她知道旭间县的规矩是怎么样的,况且,你是书生,你不用为生计奔波自然不懂我们百姓的苦,春耕要费多少时间,春耕后呢?拿什么买米吃。”

“去年不也记了吗,也没耽误过日子啊。” 朱六奇死死抓住七叔不肯松手。

“滚,我揍死你!” 七叔抬手就打,围观的口头劝上几句后也不再说话了,都乐意看这出叔叔打侄子的好戏,而七叔越打越起劲,他打的不是朱六奇,而是不远处充耳不闻的望主簿。

望涯瞥了眼热闹处,对唯安道:“回县衙报官,有人斗殴。”

叶春认得唯安,见她来报官,就知道是望涯那头有了困难,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于是带了几个人到码头去,等他赶到时,朱六奇正坐在地上哭,双手仍死死圈住七叔的腿,旁观的在此之前也出手拉扯了七叔,一圈人各有各的心思,嘴上劝着朱家叔侄,眼睛却随着望涯越瞟越远。

“望主簿!” 叶春朝远处喊道,那头的望涯正在丈量一条漂亮的渔船,听见叶春的动静也不抬头,拿起册子仔细记下。

一旁的妇人用手指戳了戳望涯,见望涯抬头,又指了指远处,磕磕绊绊道:“叶,叶县尉。”

望涯这才循声看去,朝妇人颔首:“多谢,倘若渔禁时生计上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到县衙找我。”

妇人听懂了,连连点头,看着望涯朝叶春的方向走去,隐隐觉得自己的事情大抵会有着落了。

“什么事,还惊动叶县尉亲自跑一趟。” 望涯笑问。

叶春看看唯安:“你的小书童报的官,说有人斗殴,我想着大抵是你出事了,这才赶过来。你也别跟我说拐子话,究竟发生什么了?”

望涯将册子递过去:“斗殴同我没关系,有关系的只有这条小船。你瞧,他让我将这条船记在渔禁的册子里,你说我该不该记?”

叶春看看册子,再看看船,最后看看朱七,张嘴就骂:“你是拿谁当傻子呢,这船从前朝搁到现在,什么时候还能出海了?赶紧配合望主簿把船记了,拉拉扯扯像什么话?!都不吃饭了?”

这话说得功夫深,骂得朱七能听懂,望涯也能听懂。

朱七气得七窍生烟,可叶春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此时不下,后面追究起来连叶春也不好办。

于是踢开朱六奇,仍用方言说了一句话。

叶春这才收起怒色,转头给望涯指了个方向:“那个是他的。”

望涯点头,过去清点渔具,丈量船身,登记在册。

“你看看,就是蛮人,往后好好教化就是了。” 叶春跟在后头,时不时替望涯扶一下尺。

望涯正抄录着,忽然低声问:“叶县尉,你不抓人?”

叶春一怔,随即反问:“这不是给你记上了么,还抓什么?”

望涯吹了吹册子上的墨迹,等它干透,这才合上,转而来到朱七跟前:“你虚报渔船,是为欺诈官文书,按律当杖一百。殴打子侄,是为殴伤亲属,当杖七十。挑衅主簿,是为抗拒官府,当笞六十。”

朱六奇听得心惊,连忙摆手:“望主簿,望主簿他没有打伤我,是是误会,我叔叔他是愚昧无知才犯下这样的罪行,您大人有大量,放,放了他罢!”

望涯瞥了眼朱六奇,恰好看见他的一行鼻血流了下来,朱六奇发觉,赶忙抬袖擦拭,然而越擦越多,变得触目惊心。

朱七见朱六奇慌乱的模样,忽然抬腿又是一脚:“你说的什么鬼话,给我站起来讲,何必这样狼狈!”

朱六奇哭着说:“她要判你的罪啊,会死人的!”

话音落下,四下一片哗然,七嘴八舌地说:“要把朱七杀头了?”

“胡说,分明是吊死。”

“不是,是打死…”

叶春没料到望涯会这样行事,脸上顿时没了笑意:“你这是做什么?”

望涯说:“叶县尉何必着急,你也说了,他是没有教化才这样,他的子侄也说了他是无知才这样,既然如此,我就该把条例说给大家听,让他们明白这么做不对,这难道不是教化?”

她又对朱六奇道:“既然你说殴伤亲属不算,那便作罢,为了生计虚报渔船也情有可原,但对抗官府不是小事,笞刑可免,赎铜难免。明日,朱七同保长一道携赎铜到县衙签字画押,此案才算了结。”

朱六奇闻言,连连道谢。

叶春也无话可说了,只得趁望涯反悔前先让衙役回县衙。

热闹散去,叶春算是明白,眼前的这个主簿,她有自己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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