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明明是尼庵,却没有尼姑。
所以才示意他不要打草惊蛇。
“我就是让你坐好啊!”
“!!!”孩子知道自己上了恶煞的当,便要从夜昙腿上下来。
“过来!”见小孩试图去找其他的座位,夜昙一把将人拉住,不顾他的反对,又按回了自己的腿上。
“为什么啊?”小孩不乐意了。
他们怎么能坐一个椅子,这成何体统嘛!
“我只付了一个人的钱。”小孩子干嘛要单独坐啊?
“你又不是没钱买两个位子!”他刚才都瞥见她那个大荷包了。
“费钱啊!”
这小鬼还是一样的不识人间疾苦!
“……”孩子不说话了。
他身上没有魍魉城的货币。
“……”
果然,有钱是大爷这个规矩,就算是他,也明白的。
“那要不你去坐着,等小二上来了你再过来?”见小孩一脸憋屈,夜昙提供了一个自认为贴心又聪明的建议。
“……算了。”师父教过,君子慎独。
“我还是站着吧?”
“哎呀,别动!正精彩呢!”夜昙的耐心迅速耗尽。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小孩也有自己的执拗。
“你知不知道,了解人间最快的方式就是这个了。”
“你又不能多待。”
“真的吗?”
小孩半信半疑地看向舞台。
伶人正动情地演唱着。
“悔不该,恃才傲物违世俗,无心功名落第归。”
“悔不该,忤逆高堂绝后路,六亲皆断家难回。”
“当初不识穷滋味;今方知,人生无钱百事悲!”
“就比如现在这出吧”,夜昙指向那唱戏的伶人。
“他就是因为穷,所以抛弃了与之私奔的爱人,然后和富家小姐成婚了。”
“他怎么能这样!”孩子简直不可思议。
这太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你听下去就会知道了。”
“钱与情,难两全。”
“曾经三九知寒冷。”
“我不能,不食烟火只为情。”
“我不能,爱花反使花遭殃。”
“这一身破衣,两手空空,三餐薄粥。”
“四方流浪,五经扫地,六亲不认。”
“七颠八倒,九曲断肠……”
“凡人……怎么都这样啊……”孩子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和他想的,也太不一样了。
“凡人怎么了?”夜昙不开心了。
她自己也是凡人。
“你以前根本就没有受过穷。”
“所以才能说风凉话。”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重财没有错,但他理当更重情才是。”
“就算自己的女人要跟着自己受苦?也一定要在一起?”
“可是……可是……”孩子到底没什么世俗经历,三下两下就被夜昙问懵了,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那至少也该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吧?”
“而且……而且钱总能再赚的。可重要的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那姑娘和人私奔固然不太好,可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你真这么想?”
见孩子点头,夜昙高兴起来。
也是啊,自己认识的没有情,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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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楼里的戏是相当不错的。
小官与花魁的神情,把那一种怜香惜玉的意思,做得极情尽致。
对饮对唱,缠绵缱绻。
“……”夜昙低头,看了看怀里小孩那认真的神情,忍不住坏心眼地用手去蒙他眼睛。
“看呆了?”
“不是……”少典有琴试图用手扒拉开夜昙的手。
这里的舞蹈,和天界很不一样。
他自己对乐之一道,也有些涉猎。
从前并没有听过这样的风格。
按腔落板,音调凄婉。
竟是神魂能被唱得动摇。
《乐记》上言,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
诗词一道,但能传情,不能入骨。
所以知声、知音、知乐。
平时他也抚琴,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境界?
这界下的事物……可真是神奇得很。
少典有琴忽然生了些感佩之情。
“弟子老实醒也……”台上的名伶水袖挥动,嗓音柔美中又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苍凉。
“再不想烟花故人,再不想金玉拖身,除了籍看茱黍邯郸县人,着了役扫桃花阆苑童身。”
剧情急转直下,让人忍不住叹息,甚至落泪。
“恶煞姐姐……”少典有琴转头看向夜昙。
“这出戏……叫什么?”听了半天,他才想起这个。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神仙也会受不住凡间的诱惑吗?
“是个痴人……”台上的人还在感叹。
夜昙一时无语。
她也有些出神。
“这个是《邯郸梦》。”她定了定神。
看来姐姐所言非虚。
靡靡之音,着实是有些魔力的。
“就是讲你们这些神仙下凡历劫的。还有什么《长生殿》啦,《黄粱梦》啦……”夜昙扳着手指数道。
“《长生殿》是什么?是讲凡人要如何长生的吗?”孩子好奇地看向她。
“就是神仙妃子的事情嘛。”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
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
尘缘倥偬,忉利有天情更永。
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恩与爱总成空。
“不过……都一样啦。就是‘跳出痴迷洞,割断相思鞋’,然后就上天去了。”
“喔。”
笑骑双飞凤,潇洒到天宫。
人神向礼,果然如此。
可喜可贺。
玄商神君毕竟悟性极高。
可下一出他就看不懂了。
“这又是……在说什么呀?”
孩子眨巴眼。
之前那个讲如何得道的,他明白。
可现在这个“你昨霄个夜沉沉醉卧蕊珠宫,今日暖融融误入桃源洞”又是什么意思?
也是在说修仙吗?
“就是……寄生草嘛。”
夜昙的表情微妙起来。
“哎呀就是……”
“‘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和谐愿百年’嘛。”
她也不能和个孩子讲什么桃源吧?
戏还在继续演着。
“情尤重,意转浓,恰相逢似晋刘晨误入桃源洞,乍相逢似楚巫娥暂赴阳台梦,害相思似庾兰成愁赋香奁咏。你这般玉精神花模样赛过玉天仙,我待要锦缠头珠络索盖下一座花胡同。”
“刘晨是谁?”
“岂不闻楚王梦神女,刘、阮入桃源。这你都不知道啊?”
小孩乖乖摇头。
“真是孤陋寡闻!你们天界都不看人间的书吗?”
“……有。”但天界的人间藏书也不算多。
“可父帝不让我们看的。”他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自辩。
“所以刘晨到底是什么人啊?”
“哎呀,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不过这小鬼现在也有一千岁了吧?
哎,这叫什么事儿嘛!
“下一出下一出!”
夜昙忍不住朝着台上叫。
他们可是贵宾!
坐的是雅间!
而且,早上本来也就他们两个客人。
“还有,我豆沙包呢?”
“好好好,姑娘您稍待。”很快,就有一个小厮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剩下的便在一旁议论纷纷。
他们就没有看过有客人来这里纯看戏的。
这豪华折子戏大礼包多数情况下不过是个摆设。
但这水月庵到底是秉持着“顾客至上”的理念。
很快,下一出就上演了。
“这出《红丝错》……怎么样?”夜昙满意地啃着包子。
“我觉得……”孩子若有所思。
“人……真的很有趣。”
能够编出这样跌宕起伏的戏文来。
错嫁啦,易嫁啦,代嫁啦,这种事情,他是做梦都想不到。
虽然他也不做梦。
孩子想要笑,却又下意识以袖掩面。
他是不能随便笑的。
错的……是红丝吗?
因为离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青丝的香味……
是和他母神不一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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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样的和谐却没能一直持续下去。
二人又开始争起来。
“他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孩子,是忠君。”
“呵……”
夜昙忍不住笑出了声。
现在台下演到了《赵氏孤儿》。
门客程婴将自己的孩子扮作主人之子,摔死在屠岸贾面前。
谁要是摊上这么个爹……
那可不得死嘛。
夜昙瘪瘪嘴。
“那照你这么说,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父亲不是你父亲,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还要放过他吗?”
“这……”闻言,孩子有些犹豫了,“可是养育之恩,不能不报……”
但杀父之仇,也不能不报。
人间的难题,是真的好多啊!
复杂到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要是师父会怎么办?
“师父……”
“你师父是谁啊?”闻言,夜昙随口一问。
“我师父是……玄光神君。”
少典有琴的思绪渐渐飘远了。
玄境。
玄境就快要筑成了。
最后,他也会是和师父一样的结局……
正当少典有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时,突然感觉到某恶煞的身子一抽一抽的。
“欸……”
“你……你哭了?”
虽然他也莫名被这纠结的情节搞得有点鼻酸。
但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哭鼻子。
而且,那情节……总觉得有哪里很古怪。
“你别哭啊……”
“我没有哭。”
夜昙一脸泪水地答道。
“这不是……眼泪吗?”小孩偷偷用手指她的脸。
他是没看过沉渊恶煞流泪。
应该说,他根本就没看过活着的沉渊恶煞。
这感觉怪怪的。
“不是。”
夜昙还是一脸泪水地回答。
“我是脸抽筋了。”
“???”
“刚才笑太久了!”
随着张口闭口的动作,夜昙脸上的泪水更猖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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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昙面部的抽筋好容易止住一点,便又去看怀里小孩的表情。
孩子正一脸苦大仇深。
他好像是很有意见啊?
“欸,你不喜欢吗?”
“我都想去唱了呢!”
今天这大礼包是真的过瘾。
听到此处,小孩微微皱眉,一脸不认同。
“我……不是不喜欢。”
曲子好听,人也好看,故事也有趣。
不过……
“……你为何想要去做戏子伶人?那不过是娱人而已。”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认识的人去台上演戏。
“哎呀,他们爱演,除了赚辛苦钱,也是在体会其他人的人生。”
“你呀,应该多看看。”夜昙的语气中堆满了嘲讽。
“才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