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没有钱啊……”夜昙摸摸自家下巴,“那……要不就去找人谈谈?”她可是公主……不行的话也可以用青葵的名义去骗啊呸,借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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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借。我可是生意人。”粮店的主人是一位精明的女老板,姓秦,据说还是这整个县城的首富。整个粮市现在都掌握在她手上。听了夜昙的要求,对着她故作谄媚的样子,女老板一脸皮笑肉不笑。“要买我的粮,就要按市价。”
“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本公主说的是借,大不了给你几成利好了!”买?现在的粮价是平时的二十倍,若真的去买她才是脑壳掉地上,(卒瓦)了!
“我为何要借?”秦氏老板娘冷笑一声。“十年前,我和兄长逃荒来此处时,我们都快饿死了,这里的人,从官府到百姓,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们一粒粮食。”全都是靠她自己,才能有今日。
“大人不妨去打听,县太爷的妹妹嫁给了我兄长,但要买粮,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分文不减。公主难道要强逼平民?那小民拼了性命也会上京告御状。”
“你……”听到此处,夜昙略有些底气不足。如今监国的可是青葵,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再节外生枝。
“我们家不是做慈善的。大人请回吧!”
“你!真是岂有此理!哼!”和玄商君混久了,夜昙偶尔也会拽几句对方的台词了。“走走走!”
夜昙的想法是——找那个老板的哥哥再谈谈。按那黑心女商人的说法,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许多年,应当还是有感情的,所以……
于是二人又返回县衙,通过县令找到了那女首富的兄长秦老爷。
听闻了夜昙二人的目的,一身乡绅儒雅打扮的秦姓老爷有些为难。
“我说不动她的。”他摇着头。
夜昙一听,当然不高兴了:“你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再说了,你妹妹说你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妹,感情一直很好。我看你根本就不是诚心的!”
“你知不知道,有官府的人因为放粮,激起民变,管事的都被煮了!”
那锅汤里的手指头她可是看得真真的!
“大人,你以为我们不想救么?”秦老爷苦笑,“我也是苦过来的,饿的滋味……那可真不好受。但凡能用的办法,我们都用上了。我也不止一次找过我妹妹,可是我妹妹她……她对我心有不满,所以你来找我,是找错人了。”她对他有心结,他知道。可那不伦之情,他如何能接受?
“胡说八道!不行你今日必须要同我走!”夜昙强行扒住人胳膊,就要往外拖。
“……”秦老爷很无奈,但对方又是真正的钦差,再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像对待平民那样,将这些人扫地出门。何况这女子……完全不像是个能随便对付过去的。
“大人,我就同你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思索再三,他只能选择据实以告。
“你是说真的么?”夜昙抿唇。
“千真万确。还请大人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不然小民这……”秦老爷的脸皱成一块丝瓜皮。他还是要在这里生活呢,这么些年,也算是有些地位,该有的脸面当然要维持。
“啊……你放心啊……”夜昙公主表情扭曲,僵硬回头。
“怎么?”玄商君挑眉。方才,他俩搁一起说悄悄话去了,他也不方便凑上去听。
“呃……没什么。”这情感……扭曲是扭曲了点,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不也差不多么。但是……青葵的想法是什么呢?是不是也和这姓秦的老爷那样,觉得自己很多余?若是青葵真娶了少典紫芜,那自己又该怎么做呢?是向黑心女商人那般心怀怨恨?不……夜昙一边想,一边迈开步子往外走。
“等等,你去哪? ”
“我去找哥哥呀。”有难题就找青葵卖乖撒娇,这是离光夜昙养成多年的习惯。总归……哥哥一定不会嫌弃她的!嗯!
“找太子……你要调粮?”
“没错。”
“等等……”少典有琴赶紧抓住夜昙手腕。
“拦我作甚?你不想救他们?”夜昙抬头望望天。今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呀?
“不是。”
“那你是怕这些粮在运输途中被偷了?”夜昙自以为了解对方的担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虽然是这样没错,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这一整个州的百姓都受了灾。还有人借着灾情,兴风作浪,满足私欲。“本公主就要让他们的计划全都破产,让那姓秦的花出去的银子全都打水漂哼!”
被偷?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我的意思是……公主你现在写信去调粮,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虽然是这样……但是……”这就是现实不是么?
没有横扫天下的力量,没有运筹帷幄的智慧,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夜昙捡起一根早已枯萎的麦秆,在手里搓了搓。
见夜昙一脸“你还有什么更好办法么”的表情,玄商君犹豫着开口。
“……我想到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会违背不能施法术的约定。”若非情势所逼,他其实不想违背许下的承诺。这些日子,不使法术,他倒是也习惯了。况且,人界清气本就稀薄。他也开始食用些蔬果以补充清气的缺口。
“怎么,天界还有能够让稻谷重新长出来的法术么?”
“有。”玄商君点头,“用高阶的枯木逢春即可。”
“啊?还有这么方便的法术么?你怎么不早说啊!真是的!”夜昙姑奶奶立刻倒打一耙,“那还等什么呀,赶紧施法产粮呗!”颐指气使地仿佛催母鸡下蛋的农场主人。
“……等晚上。”
夜间,郊外农田。
“你……”看着已然茁壮成长的田间地头,夜昙不由大张着嘴。
继而,更让她惊讶的事发生了。熟得弯了头的稻穗纷纷从稻杆子上掉落下来,又整齐有序地漂在空中,继而自觉自动地落到自己刚买的几十个空麻袋里。
人家话本子里都是赠予心上人一场漫天流萤什么的,他这漫天稻穗也就算了,还不是送她的哼!也太不解风情了!夜昙有些不情愿地摸摸自家头顶,拍下多余的稻粒。
“真是的,要有这个本事,还不如多变一些金子出来呢~”流萤算什么?她更爱真金白银!
一旁,被吐槽不解风情的少典有琴终是忍不住捂胸,吐了口血,又匆忙冲人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你真没事?!”夜昙有点慌张,赶紧掏出珍藏在胸口的恶煞手帕糊人一脸。
“没事咳……”少典有琴冲她摇头,“只是一些天道的……咳……反噬。”不过,变些粮食总归比变金子带来的影响要小。
“……怪不得你一直不用法术啊!”意识到这一点,夜昙不开心了,将染了血的恶煞手绢往人怀里一丢。亏她还觉得这少典有琴也是同太子哥哥这般的人呢!“骗子!”真想将那几十袋稻穗通通倒他头上,再用空麻袋套上几层,然后赏他一堆老拳!
“……”明明就是她让自己不能用法术的嘛。“欸……夜昙,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夜昙摇着脑袋跑开了。跑了一会儿,她又减慢了速度,最终变为小步往后退。小手一伸,“喏,手帕赶紧洗干净还我。”好险,差点就因一地稻谷原地劈叉了!还好还好……绝对不能让少典空心看了笑话去哼!
玄商君默默给帕子施了个清洁诀,转瞬就被夜昙一把薅走。不过,这次她到底没有直接脚底抹油。
“少典空心你还能走么?”夜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别别扭扭地挪过去搀他。天太黑了,不和他一起回去的话她不认识路哼!
“嗯……”不过,他还不能走,还得施法将这些粮都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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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商君将重新生长出的粮食用法术收割干净后,又趁热(夜昙语)搬运回了县衙。
“哎呀,本公主这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呀~”夜昙拍拍手。明明全程她都没有动一根手指。
有了粮食,很快,官府的粥棚便开了起来。如漫漫草原上星星点点的野花。
“你说,死掉的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快慰么?”长街的某处,车上的夜昙公主小口小口吸溜着茶水,又托着腮嚼吧点心——都是自带的。经历上次那人肉汤事件,她对那些免费汤水再提不起兴趣来。
“可是啊……”夜昙将手中最后一口甜点吞干净。“这里的百姓,真的值得我们这么做么?”是非不分,如墙头呆草,她都不想承认这些都是离光氏治下的子民。
真就值得这玄商神君吐那么多血去救么?不过……他的确也是个傻的没错,这她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就算如此,也不能看他们饿死。”见夜昙满脸不屑,玄商君耐心和她解释:“公主,你应当这么想,这些人,只是因为性命受胁,不得不抛弃人性。一旦境遇改善,他们便不会群起暴动。他们……可以被说服,并非十恶不赦。”
“……也是。这帮人,笨是笨了点,至于死罪……”但他们可没少推波助澜啊!她还是觉得,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救他们……青葵一定会让自己这么做的。想到这里,夜昙当即闭嘴了,作闷葫芦状。
“你……干嘛?”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少典有琴确实没动。他也动不了。这感觉……仿佛一簇火焰入怀,让他浑身僵硬。
“我问你啊,你准备主动去填归墟那事可是真的?”她一直都有在和青葵还有某个宝通信的,当然也没少旁敲侧击地套有关这少典空心的信息。
“是。”
“为什么呀?”她不明白。“而且你都准备去死了,居然还想要娶人家!”说到这里,夜昙忍不住噘嘴,“干嘛就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啊?”
“公主,那不是别人,是我的家人,是四界无辜的生灵。”他怎能坐视不理?
“无辜?若你是我,你还觉得他们都是无辜的么?”
“……他们是有错。”灾星公主名声在外,这么久了,玄商君也不是没有耳闻,“但……应该还有其他方法。”
“什么方法?”夜昙用鼻子出气,“要是换你来这里当天生的灾星,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玄商君思索半晌,终是摇头。“我想不出一劳永逸的方法。”爹不疼娘不爱,还是个公主,究竟能做什么呢?大约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我想……就只能做好自己吧。别人怎么说都是别人的事……公主,你很好,并非什么灾星,这世上,也绝没有什么灾星。”
“……”夜昙侧目狠盯了人一会儿,忽的嫣然一笑。“真是的,笨~”
虽然一开始她没有办法,但长大后,她能用的办法其实有很多。
“那咱们就走吧。”夜昙拍拍少典有琴肩膀,示意马夫赶紧起驾。
“公主,我们要去哪里?”这次,他们用宝瓶收了此地官民间的惺惺之情。此方百姓的感激,虽然不多吧,但毫无疑问是真情。
“嘿嘿~”夜昙笑嘻嘻地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少典空心你来看这个~我才收到的。”她将信甩得啪啪响——某个宝经常写了信又用法术送来。其中,大多是一些不重要的宫廷八卦,也有一些是她搜集来的情报——什么沉渊已经结大冰了啦,沉渊族流离失所了啦;星象又变了啦,朝野动荡了啦,某些个派别又干起架来了啦……
“那小不点又去找了观音,没想到啊,还不赖么~”不像她爹那样,是个纯傻的。“信里说,嗯……观音姐姐说了,这三千世界中,有许多你我的侧影,咱们也可以从万镜楼台中进入这些世界,然后只要想办法,总能和侧影咳咳……通过搜集这些不同世界里的爱,来补我们所处世界的漏……”
“嗯?”?咳咳?这诡异的停顿是什么啊?少典有琴接过信件。“这是……”那孩子是在担心他们俩一路上都相看两厌?这法子……
“她也太碎嘴了对吧?”那信超级厚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写这么多,切~夜昙公主嘴上嫌弃,心里那个美丽哟。
“她……大约是……孤单吧。”少典有琴想起他们离开离光宫的那一日,孩子牵着他们衣角不肯放,脸上的委屈神情让他心中不忍。他们是不是不该把孩子一人扔在那里不闻不问……想到这里,玄商君心中不觉翻江倒海。
那厢,孩儿她娘却不是这么想的——那个宝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她的智商啊?还特地在信上贡献了许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