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父闻母回去了,临走时妈妈还特地叮嘱闻根自己住要注意安全,以后再出差记得要把窗户关上。
闻根被妈妈那句不赞同砸得宛如一条死鱼,反应也慢。把爸妈都送到车库才想到,自己离开前把窗户关上了。
是今天阕开霁知道自己要回来,给自己通风透气才打开的。他还给自己拿了中药,帮自己打扫了卫生。
想到这儿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也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见到阕开霁了,怎么没由来就说不赞成自己和阕开霁在一起。
闻根宁愿她不肯接受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坚决反对一定要自己把同性恋治好,拒绝自己和所有男人在一起。也不想她一边说同性恋没事,一边说不赞同自己和阕开霁。
很没道理啊。
明明之前说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和普通女生结婚生个普通小孩的是他们,现在说变成同性恋没事的也是他们,但都这样了,干嘛又区别对待阕开霁。
他想不出答案,跟失去灵魂没有任何反应的死鱼一样,就站在车库里,愣愣失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听得机车发动机有点吵的轰鸣声。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穿黑色机车服戴黑色头盔的男人俯身骑在黑色机车上,朝这边移动过来。黑色机车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身材曲线,配合着弓起的后背,像捕猎中的黑豹一样结实矫捷。
闻根现在对这个身材非常熟悉,哪怕只是这么看着,都好像有透视眼,能看到机车服下每一块肌肉的线条和形状。
阕开霁很快到了这里,一个压弯把车停在位置上。
他摘下头盔,一头棕色头发马上散下来,落在肩膀上。
阕开霁看愣愣站在车库里看着自己的闻根,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注意到他胳膊上的蚊子包,这才没忍住笑了一下,问:“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喂蚊子呢?”
闻根反应过来,摇头。
怎么几天没见,还这么呆。
阕开霁抬手把闻根的眼镜摘下来,看他仰头想看自己,但近视度数太高眼睛不聚焦,朦朦胧胧的很呆滞。但眼角那颗泪痣依旧灵巧可爱,坠在眼下柔软皮肤上。
他想摸一下,但先看到自己手上带着的机车手套。
闻根没注意到——也不知道是近视看不清还是注意力全在阕开霁脸上,根本看不到其他地方。
他只是呆呆看着阕开霁。
戴着眼镜时能看到阕开霁五官细节,比如带着棕色的眉毛,比如灰蓝色瞳孔,比如下睫毛的弧度。但现在没了眼镜一切都看不真切,他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流畅的面部轮廓、深邃立体的眉眼、白得如同画纸的皮肤、深棕色散下来的头发、还有殷红的嘴唇。大面积颜色分明色块带来浓浓的美色冲击,闻根发现他比照片上还要更好看。
自己也好像比想象中还要更想他。
死鱼咬着钩,也能感觉到湖水泛起的涟漪。
闻根想看得更真切些,就看阕开霁抬手,反手一扣,就把刚刚摘下来的头盔扣在他头上了。
视线被头盔遮挡,原本就不甚清晰,现在更模糊了一点。
闻根想把头盔摘下来,还没伸手先嗅到头盔上一股香香的味道,脑子乱乱的想了一会儿,发现这是阕开霁洗发水的味道。可能是戴了太久,沾上头发上的味道了。这么一想,就错过摘下头盔的时间。
阕开霁毫不犹豫,伸手在头盔上敲了下。
头盔里面柔软棉层隔绝大部分冲击,但闻根还是感觉到被敲击的声音和震动,他不再动,隔着头盔看阕开霁,问:“干嘛?”
阕开霁看着戴头盔的闻根,问:“想去兜风吗?”
隔着头盔,闻根听不真切,只看着阕开霁。
然后他也失去说不的权利,被阕开霁三两下戴好头盔,看阕开霁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来个头盔带上,重新坐到摩托车上。
他站在车库里,穿着拖鞋和松垮居家的难看T恤短裤,看阕开霁戴着头盔穿着机车服,侧头点点机车后座,示意他坐上来。
闻根看看自己再看看后座。
他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赞同自己和阕开霁在一起了。
妈妈看到阕开霁骑机车出去了,对妈妈来说,机车就是很危险,代表着超速飙车炸街,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很不负责。自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不会做这种事……就算自己当同性恋,也要找和自己一个普通的同性恋在一起,而不是和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阕开霁。
闻根顺着后座看到阕开霁。
他坐了上去。
=
这还是闻根第一次坐摩托车后座。
具体来说,其实也是他第一次坐摩托车。
他有点紧张,试图拽着阕开霁的衣角,但机车服贴在身上,他一下没拽住。
有点紧张的在阕开霁腰间摸索着试图找点什么可以拽的地方,手就被阕开霁不耐烦抓过去,狠狠一拽,手被拉到阕开霁腰间放好,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前扑在阕开霁背上。
阕开霁:“抱着。”
隔着头盔,闻根其实只能听到模糊的音节,他还在分辨阕开霁说了什么,就看阕开霁启动机车,排气管发出噪声,机车开始往前。
他下意识往前贴得更紧,无所适从的另一只手也伸到前面,紧紧抱住阕开霁的腰。
机车起步很快,他还没适应就出了车库,外面的风迎面吹过来,撩开他的衣袖往衣服里面钻,闻根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被风轻轻抚摸着,他好像变成了一棵树,被吹得每一片树叶都开始颤抖。
在市区控制速度慢慢跑,闻根很快适应这个速度,回过神来缓缓坐直,头盔下的眼睛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
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市区了。
也就是注意到这一点,他听到风声卷着阕开霁的声音,透过头盔传到他耳边:“抱紧,我要加速了。”
他大声回答:“已经很紧了。”
话音还没落,机车速度再次加快,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耳畔风声凌冽,惯力和迎面而来的风让他觉得自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他只能更用力抱紧身前的阕开霁,顺着他弓起的脊背,紧紧贴合在一起,直到没有一丝缝隙。
身侧所有风景都被甩到身后,闻根什么都想不了,只趴在阕开霁肩膀上,透过头盔,模模糊糊看面前的一切。
整个世界都这么宽广。
他突然大叫一声。
声音被头盔一闷,很大声响在耳边,闻根又觉得自己有点奇怪,紧紧闭嘴,不自觉侧目想看阕开霁的反应,担心阕开霁觉得自己少见多怪。
但阕开霁的脸也隐在头盔下,根本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只听到阕开霁的声音:“大点声。”
闻根又大声喊了一声。
阕开霁没说话,但闻根感觉到手下对方腰部肌肉震颤。
像是在笑。
=
回去后已经十二点多了。
小区很安静,摩托车的声音有点大,闻根觉得自己好像飞得正欢的风筝,突然感觉到拽着自己的绳的牵引。被风吹没的理智回来一点,他问阕开霁:“会不会有人骂我们扰民?”
阕开霁:“……”
闻根总能用一些他很少主动想到的视角看问题,把他拽下来,脚踏实地的感受这个世界。
闻根以为他没听到,又大声问:“会不会有人骂我们扰民?大晚上骑摩托车。”
阕开霁:“你再大声一点,他就不只骂我们大晚上骑摩托车了。”
“直接在物业群骂我们大晚上骑摩托车还鬼哭狼嚎。”
闻根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到了车库把摩托车停下,闻根先跳下来。
在车上坐了太久,又一直弓着身,跳下来时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勉强站直才发现自己腰和背也都开始酸了。
闻根缩着肩膀像个小虾米,用被风吹得很凉的手笨手笨脚把头盔摘下来。
眼前的一切还是模模糊糊,他还是担心,想看业主群里会不会有人骂楼下大半夜骑摩托车还鬼哭狼嚎的没素质扰民者,于是伸手找阕开霁要眼镜和手机。
阕开霁锁了车,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给他。带着他进了电梯,上楼。
没有眼镜,闻根需要把手机贴得很近,几乎贴在眼皮子底下,才看得清屏幕。
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眼神呆滞,眼下的泪痣看上去生动极了。阕开霁暗地翻了个白眼,把眼镜也掏出来给他戴上。
闻根终于能看清一切。但视野好像又变成眼前被镜片透过才能清晰的一小片,刚刚的快乐和自由变得遥远,他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和失落。
把手机拿到正常距离,飞快点到业主群。
没人骂扰民。
他这才松了口气,放下手机。
心头大石落地,身边阕开霁的存在感就不停升高。刚刚戴头盔的时候总能闻到头盔上阕开霁洗发水的味道,但现在阕开霁本人身上的味道却被风吹淡了,剩下很淡很淡,让闻根怀疑可能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机油燃烧的味道,还有股冷冷的、说不上什么,只会让闻根想到刚刚在郊区肆意前行,可以称为是自由的味道。
顺着自己刚刚搂着的窄腰一路往上,看到宽阔有力的肩膀、修长的脖颈,注意到阕开霁看着自己的灰蓝色眼睛。
闻根心虚收回视线,隔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问:“你晚上吃饭了吗?”
阕开霁不阴不阳:“真会找话题。”
闻根一如既往没意识到阕开霁的阴阳,只是问:“吃了吗?”
电梯到了楼层,阕开霁走出去:“没。”
闻根跟着他走出去,问:“我给你做点吧。”
阕开霁没说话,走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这才问闻根:“你吃了吗?”
闻根点头,还是说:“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阕开霁笑了,深邃五官带来的压迫感和距离感消失,好像开到最盛的花朵。这么几天没见,闻根看呆了,根本移不开视线。
然后就看阕开霁对他吐出舌头。
依旧是殷红的舌头,上面一颗小小的银钉折射着走廊的灯光。
阕开霁开了门,房间里的灯没开,他就站在门口,好像蛊惑猎物进入自己危险神秘洞穴的海妖,下了鱼钩,就撩了把头发,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不吃了吧,打了舌钉吃饭不舒服。”
闻根登时有些心疼,觉得阕开霁都瘦了一大圈,怪不得刚刚在摩托车上搂着的腰这么细。
他更担心了:“那怎么办?很疼吗?”
阕开霁打开家里的灯,进了家门:“当然啊,嚼东西的时候舌头一动就疼。”
担忧又心疼的闻根被海妖迷惑心智,根本没犹豫就跟着走进去,还顺手关了门:“能摘吗?”
“能。”
阕开霁坐在沙发上,微微偏头,头发垂下来,他就看着闻根越走越近,最后站在自己面前,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他问,“你给我摘吗?”
没等闻根说什么,他又把舌头伸出来。
闻根发现镶着舌钉的那一片确实要更红一点,沾了水光,湿润润。
闻根的舌头顿时不知道怎么放了,他站在原地,目光盯死在阕开霁舌头上,好一会儿攥紧手指,不知道告诉阕开霁还是告诉自己:“我……我去洗个手。”
阕开霁:“但现在就有点疼。”
闻根觉得自己的理智现在在郊区快速行驶过的公路上,在阕开霁舌头上那颗小银钉上,就不在自己脑子里。
他声音干哑:“那怎么办?”
灰蓝色眼睛扫过他泛着一圈圈涟漪的死鱼眼,又往下看着他的嘴唇。
阕开霁确定:“用舌头。”
闻根喉咙滚了滚,几乎要找不到自己舌头的存在。
偏偏这时候阕开霁又把舌头伸出来,目光在他嘴唇上点一下,又看他的眼睛,无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