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没弄什么。
主要是舌钉上面那只蝴蝶翅膀飞起,边缘不规则。硌得闻根特别疼。
把舌钉摘下来之后就好很多。
……
闻根真觉得自己要热死了,窗帘完全拉上,房间里的灯也没开,只有床头那一圈灰色调的暗淡灯带亮着,从床底照过来的光,什么都看不真切。房间变成大型蒸笼,他嗅着越发浓郁的甜桃香,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道白光。
被生生拔去鳞片般,小鱼抽动着尾鳍不停挺身。闻根的手攥紧又张开,最后按在阕开霁头上,感觉到手下长卷发溜到自己指缝间,顺滑如丝绸般的手感。可他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
又过了几分钟吧。
他握着矿泉水瓶,身体还是那么热,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他才意识到是刚刚太热了,眼镜沾了雾气。而他还出了汗,鼻梁上的眼镜顺着滑到鼻梁中间,什么都看不到反而硌得他难受。
手里有东西腾不出来,他只好求助阕开霁:“能……”
“能把眼镜摘下来吗?”
之前三五不时就要把他眼镜摘下来看眼镜后桃花眼和眼角泪痣的阕开霁此刻却冷笑一声,一手按着他的头,一手把眼镜推上去,拇指擦去镜片上的雾气。
闻根眼前骤然清晰,和手里的东西打了个照面,又有些僵硬了。
死鱼眼涌上水湿,被温度一蒸,刚刚擦去的雾气重新爬上镜片。
阕开霁:“戴着吧。”
“摘下来你就又分不清大小了。”
……
两人厮混两个小时后,闻根才想到阕开霁的舌钉,这时他悲痛的发现,阕开霁舌头上的洞,已经愈合变小了。
他本来也就没打两个月,舌头愈合能力又很快,等想到的时候,舌钉1.6的杆已经穿不进去了。
闻根穿着阕开霁的黑织金睡袍,内疚:“对不起。”
然后提议:“要不不戴了吧,那么疼。”
反正打个舌钉就是为了逗死鱼,现在人也逗了鱼肉也浅尝一口,阕开霁自觉舌钉已经物超所值没什么压榨空间,也就接受了闻根的建议。
睡了一夜醒了,舌头上那个孔就只剩针尖般格外小的一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接吻过后闻根就看着阕开霁的舌头,阕开霁收回去他也还是盯着阕开霁的嘴巴看。
阕开霁:“看什么?”
闻根很是期待的样子:“这样你就能吃玫瑰豆沙的月饼了。”
在阕开霁无语的表情下,他还是说完了:“舌头能把馅料抿化了。”
阕开霁:“……”
不愧是闻根,总能想到些他两辈子都想不到的内容。
=
中秋假期到得很快,第一天中秋节闻根回了趟家,和父母吃了饭。
上周闻根来的时候垂头丧气脸上写满了忧愁,这周再来时就喜气洋洋肉眼可见的高兴。这么大的反差当然瞒不过闻父闻母的眼睛。
想到上周闻根为什么不高兴,这周为什么高兴的理由也就一目了然。
闻父闻母都有点发愁。
他们当然知道不应该对孩子的择偶标准指手画脚,也知道同性恋只是个人性取向说明不了什么。但有小侄的惨痛经历在前,他们一不愿意自家孩子当同性恋和不正经人在一起,二也不愿意孩子厌倦正常生活非要去挑战极限玩一些很危险的东西。之前闻根也确实如他们所愿,认真读书从来不做任何会让人操心的事情,他们都以为叛逆期都过了闻根以后也会这么懂事,找个普通人过着普通日子的时候,闻根先说喜欢上了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人,又说自己是个同性恋。
他刚刚好找个了闻父闻母梦想中截然不同的人喜欢。
他们想说些什么,但上周闻根已经明确告诉他们,不喜欢他们说那些话了。
可要是不说,看闻根现在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和好了,关系还挺不错,如果那个人也带着闻根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大晚上骑摩托车飙车炸街、参加同性恋聚会、或者去做更危险的事情……闻父闻母又着实担忧。
白天忍住没说什么,中秋假期最后一天,闻根一大早要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闻根现在要回去的理由。
于是再也忍不住,苦口婆心:“不是爸爸妈妈要给你泼冷水,只是你有没有想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本来就会遇到很多困难,你们又那么不一样。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之前妈妈遇到问题时他还帮我,但你和他真的能互相理解吗?又能真的生活在一起吗?”
闻根系上安全带,告诉父母:“是有些不一样。”
这些问题在父母问他之前,他也想过无数次了。他想,自己和阕开霁本来就不一样,自己知道,阕开霁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自己没想不一样的,如果有可能,自己也想尝试蝴蝶的生活。
至于阕开霁……
他一字一句告诉父母:“但是他也不想这样的。”
如果可以,阕开霁一定也希望在来到中国时,能看到他的妈妈,之后一家三口幸福生活在一起。他不用担心在异国他乡的生存,不用因为不知道正常生活是什么样的而把自己过得乱七八糟的。他也会拥有在普通生活里得到快乐的能力,飞得更加愉悦,不至于没有落脚的地方。
闻母看儿子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格外坚定、好像又写满心疼和爱护的眼睛,喃喃:“可现在你们不一样,不是现实吗?”
现在好像不需要再刻意鼓起勇气,也能和妈妈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也想做出一些改变啊。”
=
这边闻父闻母心惊胆战所谓的改变到底指什么,那边闻根开车直接到了阕开霁工作室。
中秋节假期,员工都放假了,只有阕开霁和几个工作室合伙人在。闻根到的时候其他合伙人也都走了,他隔着马路看到对面那栋白色的、设计感很强的房子,发消息给阕开霁。阕开霁下来接他。
阕开霁家里设计得大方简约根本没有什么花哨装饰,家具也少,属于那种很难留下生活痕迹的装修。但工作室则完全就是和阕开霁的穿搭一样,把极繁风格做到极致。尤其是二楼办公区,员工没有固定工作时间不需要打卡,工位设计也不死板,于是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大家随意装饰自己的工位,尽昭审美功底。闻根目不暇接,觉得自己像误入花园的土狗,就连身上阕开霁给他搭配的、他之前觉得非常潮流的衣服,现在也土里土气的。
倒也说不上自卑,他就是想到阕开霁之前也经常说他土,问阕开霁:“我这样是不是很土啊。”
自己挑的衣服自己搭配出来的,当然也最符合自己审美。阕开霁:“不。”
但看闻根还在低头看,阕开霁一把把他揪到自己办公室。
阕开霁的办公室也不遑多让的胡哨,但闻根还是一眼就看到挂在墙壁上的那套蝴蝶标本。
——他送给中药世家继承人的蝴蝶标本,晶闪蝶和灰蝶错落有致的攒在一起,在灯光下翅膀还带着闪,好像还在花丛中采粉,又好像用蝴蝶本身凑成一丛花。
闻根买的时候也只是看了照片,现在看到实物,发现比照片要好看无数倍,简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一时愣住,也忘了自己的穿搭和其他东西,就只呆呆的看。阕开霁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
闻根惊叹:“好好看啊。”
阕开霁:“再买一个放家里。”
闻根一本正经反驳:“作品只有一副,再买的话就不完全是这样的了,设计不同使用的蝴蝶也不同。”
阕开霁:“嗯。”
闻根盘算:“那可以买两幅,你家里一副我家里一副。”
阕开霁:“……”
他看闻根,脸上满是不解和真切的困惑,“有没有一种可能,买一个挂你家里也好挂我家里也好,对方就能借着看标本的理由去做客甚至留宿……”
闻根呆着一双死鱼眼:“还需要理由吗?”
阕开霁:“……”
“那可能不需要吧。”
闻根没太明白,不过知道阕开霁是这么想的,就顺从告诉他:“那就只买一副,挂在你家里。”
他说干就干,拿出手机翻找,问阕开霁,“你会喜欢这个吗?”
阕开霁匪夷所思:“就不能晚上回去的时候躺一块看吗?非要现在买?”
“这个设计师很多客户,工期又长,我怕晚了就约不到。”
阕开霁:“那就不买了,你想看就来这儿。”
他说着在桌子上找了找,拿了条链子对折,坠上枚戒指,再挂到闻根脖子上。有点长的链条垂到胸口,后颈先察觉到链子的压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金属的凉、和刚刚阕开霁手指蹭过的热。
闻根低头看那枚戒指。
金质,内圈是光滑的圆,外面却是菱形切面的,磨砂质感看上去很高级,仔细看去,内圈印着条小鱼。
闻根又转了一圈,发现小鱼对面还有眼镜图案。
……
他像是铺天盖地撒下来的鱼粮砸得晕头转向的鱼,问阕开霁:“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阕开霁纠正:“专门给你亲手做的。”
闻根真的要被惊喜砸晕了,他攥紧手里的戒指:“我……我很喜欢。”
戒指凉凉的硌在手心,闻根看阕开霁手上带着的戒指,结结巴巴:“这个,这个怎么做啊?”
他日常戴着眼镜一副死鱼眼,即使水下波涛汹涌,面上也是死水一潭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非常好懂。
阕开霁带他一楼后面的工坊,大致讲解:“量指围取银条,敲打并刻印,淬火打圆,再磨平抛光。”
甚至没等闻根说什么,他给闻根穿上围裙、带上手套,自顾自把手往前一递:“量指围吧。”
但闻根一面给他量指围,一面左右看看,问:“只有银条吗?”
阕开霁提醒:“银价七块,金价六百。”
阕开霁带的绝大部分首饰就是银的,给自己打戒指就用金。
闻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怠慢阕开霁,说:“我有钱。”
阕开霁:“你确定一次就能成功吗?”
闻根哽住。
事实果然也和阕开霁想的一样。
确实没成功。
他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做了三个多小时,唯一完美的淬火打圆工序还是阕开霁担心他烫到手帮他弄的。
于是闻根辛辛苦苦得到了一枚除了圆毫无优点的银戒指……还有磨红的手心。
他拿着自己的银圈,想想阕开霁身上带的漂亮首饰,实在没好意思送出去。
但阕开霁掰着他的手把戒指拿出来,随便带在手指上,然后往闻根腕上套上刚打好的金手镯,又去解闻根围裙:“太晚了,回家吧。”
闻根看他手指上丑得乱七八糟的戒指,万分心虚。
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说出让阕开霁摘下来的话。
临走,阕开霁还去办公室拎了个纸袋出来,闻根只看到里面是首饰盒,猜测可能是阕开霁新的漂亮首饰。
路上都在看自己的金手镯,看着看着又想阕开霁那些都是什么首饰——可不可以带给自己看?
这么一路期待,到了家里,阕开霁却随便把东西一放,完全没有拆开的意思。
闻根提醒:“不拆开看吗?”
阕开霁手上还带着闻根给打的那枚戒指,闻言拿出盒子随便打开给闻根看:“之前弄的舌钉。”
亮晶晶很好看的舌钉,但阕开霁现在的孔洞都长实带不上了。
闻根看着这么多漂亮小钉子,遗憾:“那怎么办啊?”
“放着吧。”
阕开霁合上盒子随便放到一边,“又没办法当耳钉带。”
闻根拿过盒子打开,仔细看每一颗钉子,好像都能想到这钉子在阕开霁舌头上的样子。又想到那个项圈上的蝴蝶舌钉,后来舌钉被取下来项圈被解开,也不知道阕开霁收到哪儿去了。
闻根跟着阕开霁往房间走,看阕开霁把外出的衣服脱下来。赤着上身,薄薄一层背肌匀称覆盖在骨骼上,肩膀上那两只蓝色蝴蝶纹身看上去那么漂亮。
闻根问:“项圈上那枚钉子呢?”
“抽屉里。”
闻根打开抽屉拿起项圈,还是那么好看,现在单是看着,那个混乱夜晚的零碎片段就在眼前一一闪过,最后尽数消散,只剩下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