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老师们,大家上午好。暖冬之后,新的一学期的到来标示着我们的高中生涯已经度过一半,在未来五百多天的时光里……”
齐冉强迫着自己不要去在意从侧面传来的灼热目光,可是这目光的主人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此前上台讲话前,她也观察过楚艺鹭开会时的模样,慵懒地靠在并没有多么舒服的椅背,闭目养神。
她喜欢坐在窗边,大多时候杨远远就在她身边那个位置跟同班的人小声闹腾。
直到她走上台才睁开眼听大会讲了些什么。
这场大会时间并不长,或许是因为早上校门开启时间的延迟,所以总结下来除了每次开学典礼必备的激励环节以外,只有宣布齐冉正式担任京大附中学生会会长一职与上学期因特殊情况耽误的校运会将在今年四月中旬如期展开,并从这一届开始校运会更改为四月进行。
齐冉结束了她的演讲,走下台,与楚艺鹭目光对接的时候她又看到楚艺鹭瞬间错开视线的模样。
她注意到楚艺鹭不自觉按在伤口处的手,微微蹙眉,径直走到楚艺鹭身边的空位坐下,伸手抓住楚艺鹭的手腕,移开,牢牢锁住,不让她有机会再对她自己的伤口下手。
楚艺鹭只是轻轻挣了挣,没有成效之后就不再有动作。
在大会的最后,一直在大礼堂后方溜达的校长终于走到了前排,开始宣布开学联考相关事宜,只是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望向台边沙发上的几人。
“老班,我怎么感觉背后凉凉的。”杨远远在又一次与校长目光对上之后忍不住说道。
班辙表示毫无畏惧,“要骂也是骂我,放心放心。”
“明天开学联考相关事宜如下,本周四上午七点到校自习,第一场语文七点半到十点,第二场化学十点十五到十一点半,考完按照食堂就餐安排就餐,下午第一场数学一点半到三点半,第二场生物三点四十五到五点,考完回班自习至五点半按照食堂就餐安排就餐,晚自习正常。本周五上午七点到校自习,第一场物理、历史七点半到八点四十五,第二场地理九点到十点十五,考完回班自习至十一点半按照食堂就餐安排就餐,下午第一场英语一点半到三点半,第二场政治三点四十五到五点,考完回班进行元宵晚会,以班级为单位,相关事宜由各班班主任周五下午到班布置,不可晚于八点放学。”
京大附中的元宵晚会是近几年才有的活动,不知道是哪位校领导先提的意见,或者是通过学校开设的意见箱,恰好开学与开学考的时间也会在元宵节的前几天进行,所以这场元宵晚会便是用来放松考试紧绷的弦,以及让师生们象征意义上一起过了春节,只不过是一起过了春节的最后一天。
班主任就在旁边,杨远远这位话痨也是没放弃机会,“老班,咱干啥啊?”
“看电影,不想看的也可以去你师娘那边参加那个什么流觞曲水。”
杨远远反映了一下流觞曲水是什么,“是曲水流觞吧……那不是饮酒作诗的活动吗?”
“想什么呢,最多就给你们点些奶茶果汁什么的,语文组搞的,我老婆负责的活动,作诗不管怎么对只要能对得上就行。”
“那奖励呢?”
“好像全是书,你演的那个电影的原著小说也在里面。”
原著小说……《那年的向日葵》?
“咱学校的风气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杨远远凑在班辙旁边诚挚发问,语气中的跌宕起伏彰显着她此刻的震惊。
班辙咔一下打开扇子,挡住自己与杨远远说话的样子仿佛重现地下接头模样,实则只是为了不让坐在文A(1)班旁边过道上的女人看见自己的嘴型在说些什么,“咱学校什么时候不开放了,都没把禁止谈恋爱写校规上。我跟你讲昂,你师娘天天抱着手机用那什么江的软件看小说,边看还边嚎说什么太甜了太好磕了什么的,上头了还捶我这老腰。”
班辙话才说完,没觉得后面有什么奇怪的,反倒是面前,他与齐冉探寻的目光对接上,霎时间有些心惊,连忙住了嘴,但还是用扇子戳了戳杨远远,“那齐冉不会把我刚才说的话跟他们班主任说吧……”
“应该不会吧……”杨远远发愣,问咱干啥啊,咱跟齐冉也没认识几天啊她咋知道会不会啊?
所以杨远远戳了戳坐在她身边的楚艺鹭,凑到她耳边小声询问,“她会吗?”
“我不会。”
回答她的不是楚艺鹭,而是齐冉,尽管杨远远已经把自己的声音降到最低,基本保证只有楚艺鹭能听得到的地步,但是楚艺鹭现在就跟精密机械上多了个阻塞一样暂停了,反倒是齐冉的听力为何那么好……
不过好歹是得到答案了,杨远远转头回复班辙,“她不会。”
咦?自己是信息中转站吗?杨远远产生了一些奇怪的错觉。
不过杨远远对师娘看过百合小说这件事表示好奇,趁着校长特有的开始废话环节,继续跟班辙聊天,“老班,你咋看待同性之间的爱情。”
“说实话,虽然我不赞同,但是如果发自内心而不是随波逐流的话我觉得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同时也喜欢自己的人,这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班辙好像以前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一样,话语之中几乎没有停顿,“弊大于利的情况下仍然能勇敢面对的人,首先作为个体而言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其次这种抛开人类最初的欲望与天性后的感情,往往也更深刻,现在这个年代极少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能到这份了。”
班辙也陪着自己老婆看过几本小说,看过几部电视剧,这些算是他的一些体会。
但书中的故事大多是美化过后的存在,现实之中人的懦弱与从众心理注定了勇敢的人在社会之中终究是极少数。
班辙似乎有了些想法,在校内大多数学生步入十八岁之后,或许应该开设这样的讲座专门讲讲感情方面的事情。
“成倍的压力与偏见是现在同性恋人间的大山。”
他不知道杨远远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尽管他没有觉得少年人就不懂爱,但少年人的一腔热血确实容易迷住他们眼前的景象。
不过杨远远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因为杨远远本人不会与一位同性成为情侣,但楚艺鹭倒是听进去了,这短短一个假期她听过两位长辈谈论这些事情,一位是杨远远的经纪人金姐,她说为了别人着想,一位是自己的班主任班辙,他说认清自己。
齐冉的手依然锁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样,震得自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与之共鸣,而在她的内心,她一直害怕着自己的异样被齐冉发现,害怕自己的情感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只能跟与自己相似的何奕说着这些事,如果杨远远没有发现的话她没有想过与杨远远说这些事。
楚艺鹭的大脑习惯理性分析自己现在的状况,此前脑中的结论在这一刻仿佛全部成了反面例子,因为她突然有些愧疚自己喜欢上了一位应该站在光之中的永远光鲜亮丽的人,这一刻的她好似站在路边的下水道之中,隔着生锈腐蚀的铁栅栏窥探着地面上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双眼,就像以前开大会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座位上所坐的那样。
手心已经全是汗了。
“压力和偏见应该是两个人一起面对,不是一个人该承担的事情。”齐冉没有忍住,还是反驳了班辙的话,“班老师您好像只是站在一方的视角看的,如果做不到两个人共同承担压力,那另一个不值得喜欢。”
班辙被齐冉这些话点了一下,也发现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有不对的地方。
只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两个对同性之间的恋情包容度这么高?杨远远是这样很正常,她的工作本来就涉及这些事情,可齐冉也这么想是因为文科生骨子里含有的浪漫吗?
班·纯种理科生·辙对文科生存在滤镜。
只是杨远远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奇怪?
杨远远正在为磕到自己cp的糖还感天动地,正在开大会的环境下,台上的校长还在讲话,旁边有自己的班主任,她只能将自己的尖叫硬生生憋进嗓子里,弓着身子发出稀碎的呜声,一手捂嘴,另一只手有一种势要把楚艺鹭的手臂捏断的模样。
齐冉的话似乎也点醒了陷入思考的楚艺鹭,她连第一步都不敢走出去,谈什么喜欢,她连第一步都没能走出去,谈什么压力与偏见。
仅仅成为齐冉人生之中最好的朋友?她不愿意,她永远不想成为齐冉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