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蒋春策马又回了白溪村。
因为离县城近,又是地处虞山脚下的好地方,白溪村的村民借着虞山这宝地多多少少赚了些银钱。家家户户的房子、院子都修得像模像样,就算不是砖瓦房也是结实的夯土屋子。
只有一小部分是破旧的土房子盖着茅草顶,大约是村里的贫困户。
何家的房子在白溪村的村尾,蒋春进村后下马走了两里地才到。
隔着竹篱笆能看到里头有一间堂屋,一间厨房,并着三间住人的屋子。院子还挺大,一侧开出了一片小菜园,里头种着些时令的蔬菜。另一边围了一个篱笆,养着一群叽叽嘎嘎的鸡鸭。
一个中年汉子弓着身子坐在堂屋门口,手里飞快地编着一个竹篮子,不时伴着两声咳嗽。看样子应该就是何远的父亲何长富。
梳着平髻别着一根木簪的妇人拎着一个木桶到鸡棚,嘴里咯咯的叫唤着往里头倒了鸡食。里头的鸡鸭瞬间挤成一堆,挨着脑袋抢得欢快。
“阿爹,日头还没落山,有些晒人,你到屋里坐吧。”
妇人一抬头,就看到自家院子外头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穿着捕快服的男人。顿时有些紧张,结巴道:“您,您找谁?”
蒋春问道:“这是何远家吗?”
妇人点了点头,又忙说道:“我男人去衙门了还没回来,您找他什么事?我家男人是个本分人,绝对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蒋春顿了一下。也就前后脚离的衙门,大约是自己骑马快了些,居然比何远先到了。
“不要紧张。何远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出言安抚了一下,“何翠是你家里头的姑娘吧?”
妇人揪着衣角还是有些无措:“她是我家小姑子。”
“我是为了她的事情来的。”
原本只是听着妇人和蒋春说话的汉子听到提及何翠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我家小翠怎么了?她不是去镇上买布头了吗?”
正说着就听到一声哭喊从后头传来。
“阿爹!”
何远一路小跑着往自家院子里奔,还没到门口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妇人见状急忙打开院门迎了出去:“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何远原先还半捂着脸哭哭啼啼,一看到站在自家门口的蒋春,生生把到嘴的哭声给咽了下去。
“官,官爷?”
七尺多的汉子,眼睛肿得像鱼泡,淌着泪挂着鼻水惨兮兮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
蒋春面上板着脸八面不动,内心却有几分同情。
“你不是去衙门了,怎么衙门的官爷又到咱家来了?这到底是出啥事情了,怎么哭成这样?”妇人一边问着,一边毫不嫌弃得用自己的袖子去给何远擦眼泪。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何远苦着脸,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问道:“官爷,您怎么在这里?”之前在衙门里问话的时候他还见过蒋春,如今自然认得。只是不明白蒋春怎么跑自己家里来了。
蒋春回道:“大人差我到你家里问些事情。”
“哦。”何远点点头,用手拉过一旁的妇人,“这是我媳妇儿,何张氏。”
蒋春朝妇人点了点头。
“官爷,里面请。”何远把院门又打开了些,把蒋春往里头迎,竹篱笆的院门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嘎的声响。
见着儿子进来,何长富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阿远,小翠怎么了?你倒是快说话呀?怎么县衙的官爷都到咱家来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老父亲碎碎一顿询问,何远刚收起来的眼泪又来了,悲痛的一声抽泣:“阿爹,咱家小翠没了!”
何长富一下泄了力气,连退了几步跌倒在地,似乎回不过神来,嘴里嚷道:“什么叫小翠没了?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何张氏见状赶忙上前去扶自己的公爹。
“我没胡说八道。今儿山上树林那头有人吊死了,村里看热闹的人说看着像是咱家小翠,官差之前到家里来寻我去辨认。我怕你担心当时没敢说。”
“可是阿爹,我去看了。衙门里头那个,真的是咱家小翠。”何远说着眼泪又下雨似的稀里哗啦往下掉。
“我的小翠啊——”何长富哀嚎一嗓子直接背过气去。
何张氏吓得立马地给自家公爹顺气,狠狠掐了人中。半响才见何长富缓缓睁开眼。
何远跪在地上,半抱着何长富的肩膀:“阿爹,你别吓我。娘没了,小翠没了,你不能再有事了。”
“我可怜的闺女。好好的怎么就上吊了呢。造孽啊!”何长富用手捂着脸,老泪纵横。
何张氏也是眼眶红红,不过没如自己男人和公爹那般哭喊。
蒋春默默站在边上等着一家人宣泄完难过的情绪,待三人看起来都好一点了才说:“先别急着哭了。从验尸结果和现场勘查情况来看,何翠的死是他杀。你们且想想是什么人与她结怨,又或者是和你家里有仇怨的。”
“天杀的,是哪个腌臜货害了我家小翠!”何长富一听这话又悲从中来,止不住的拍打自己的大腿,“我的乖女儿,眼看着马上就要出嫁了,怎么就被人给害了呢!”
“阿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给小翠报仇的。”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可信度不高,何远又补了一句,“县令大人也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给小翠报仇的。”
何张氏附和着何远的话道:“是啊阿爹,官爷还等着呢。咱都快想想有什么人和咱家、和小翠有仇怨的,给官爷提供线索也好争取早日抓到凶手。”
何长富老眼浑浊,缓了缓气道:“咱家哪里会和人结怨。你男人什么脾性你不清楚吗,他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你娘和我也老实了一辈子,这左右邻里的,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至于你,到咱家这么多年了,也是个嘴笨的。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难道还会与人有仇怨?”
何长富说罢叹了一口气:“剩下咱家小翠,她也是个性子软和的,回来这段时间天天待在家里,连门都没出过几趟,也不像是和人结了怨啊。”
何张氏想了想道:“阿爹,小翠回家来也没多久。她之前一直在吴家当差,会不会……”
何长富否定了儿媳妇的猜测:“吴家是什么人家,用得着和家里的一个小婢女计较吗?”
“再说吴家那样的人家,要是真想要弄死小翠,那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还用得着辞退了再追到村子里来?”
“阿爹说的是。”
何张氏听完也知道自己想岔了,确实用不着这么麻烦。小翠都被吴家给辞退了,好模好样的回了家,再追到村里来杀人那得多大的仇。他们之前这么多年也没听小翠抱怨过吴家有哪里不好。
“会不会是村头的何春花?”何远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前几天的事情。
“前几天小翠和她一起在河边洗衣服。人太多小翠挤了她一下,何春花脚一滑踩到了河里,裤腿都湿了。当时还吵骂了两句。”
何长富一巴掌拍在何远的脑瓜子上:“那是人家骂你妹妹,不是你妹妹骂人家。就湿了个裤腿鞋袜,人用得着杀人吗!”
“再说何春花和你妹妹打小一块儿长大,嘴是差了点,但也不至于会因为这点破事就喊打喊杀。而且她一个姑娘家哪来那个本事把你妹妹拖到山上去吊死啊!”
何远摸摸鼻子,无力的垂下脑袋。阿爹说得都在理,可除了这些个小事,他也真想不出来别的大仇了。
思来想去的,一家子人都跟蔫吧似的一个赛一个苦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