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和日丽,又是一个温暖的好天气。青云街上人头攒动。
常春堂作为平川县的百年老店,一向以医术精湛著称,据说店里还曾出过一位宫廷御医。如今铺子里的坐堂的大夫姓李,也是个有几十年行医经验的老大夫。
今日恰逢常春堂每月一日的义诊日。
孟九安三人来的凑巧,正好给碰上了,大老远就能看到药铺门前人山人海。
闻讯前来的看病的百姓从药铺大堂一直排到了大街上,沿街站着一长溜。
一个十来岁的药童扯着嗓子在门口喊:“看病的排左边,抓药的排右边。都往边上靠靠,别挡着别人的过路。”
“这人也太多了吧。”顾桥抓着孟九安的袖子,看着挨挨挤挤的队伍,“九哥,人太多了,你小心点。”
“这么多人排队,这家八成医术特别好。九哥你这眼睛这么久都没起色,要不咱也去排个队给你瞧瞧。”
“难道他家医术还能比你爷爷好?”孟九安懒懒散散地立着,不时侧身避开挤过来的百姓,“咱们顾‘神医’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技术这么不自信了?”
顾桥的爷爷医术相当了得,当年有个‘杏林圣手’的名号,一度以神医著称。后来顾家也因这名号受了难。
顾桥抿抿嘴:“那我哪知道啊。而且我这不是还没学完嘛,你多换个几个大夫看看对你也是好的呀。”他对自己爷爷都没什么印象,家传的医术也就学了一半。
袁满让开一个走过的行人,也跟着帮腔:“大人,桥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讳疾忌医,看看也无妨不是。”
一左一右哼哈二将上线。
孟九安蹙了蹙眉头:“跑题了小袁捕快,咱们今天是来查案的。”
两位大将异口同声:“和看大夫不冲突!”
孟九安给逗笑了,一扬手:“前头开道。”
袁满一马当先拨开挨挨挤挤的队伍往里头挤,惹得人群一阵议论。
“别挤。看病后头排队去。”
“穿着官府的衣服也不能插队。”
“我从卯时一刻就来了,马上就轮到我了,不许插队!”
袁满挤了半天也没挤多远,反而被围在了人堆里。心下急了就大声喊道:“不看病,不抓药,也不插队。官府查案,劳烦给让出条道。”
人群一下安静了,随后都默默往边上让了让,露出中间一人的过道。
顾桥扯着孟九安跟上袁满的脚步,几人踏进常春堂的大堂。
大堂里几个伙计正在看方子抓药,侧边摆着两张桌子,两个大夫正在给病人看诊,一个年轻些,一个年长些。角落里还有两个药童正在碾药,碾子转得飞快,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出来招呼:“鄙人姓胡,是常春堂的掌柜。几位,看病还是抓药?”
袁满上前一步道:“胡掌柜,在下县衙捕快袁满。有些事情想要问询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胡掌柜看着面前气度不凡的三人,其中和自己对话的这个还穿着捕快服,连忙侧身道:“几位请随我到偏厅。”
到了偏厅胡掌柜又让人给上了茶。
孟九安老神在在的往椅子上一坐,喝起了茶。
顾桥熟练地站到了孟九安身后当起了摆件。
完事两个人目光一致地看向了袁满。
袁满:“……”怎么有种被奴役的感觉?
他醒了醒神,开口问道:“胡掌柜,但凡你常春堂出去的药包上是不是都会有常春堂的字样?”
胡掌柜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们所有的包装上都印了字样。”
袁满从怀里把药包掏出来:“这贴药麻烦您给看看是不是你们铺子里抓的。”
胡掌柜双手接过,放到桌上细细看了外包装,又打开纸包看了看,笃定地回道:“是本店出的。”
袁满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小人也是从抓药的伙计提拔上来的。且不看包装,就这药里的人参,我也是认得的。这是前不久琳琅商行那边送来的货,全城就供我们一家,小人绝对不会认错。”
“哟,胡掌柜。那你们常春堂可摊上事儿了。这贴风寒药里有一味药材抓错了,害了人性命呢。”
孟九安淡定地呷了口茶,语出惊人,屋里的几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袁满一脸疑惑,害了人性命?谁啊?
顾桥一脸习惯,九哥又开始忽悠人了。
胡掌柜则是大惊失色,高声道:“怎么可能。我常春堂可是百年老字号。手底下的伙计个个都是要经过多重筛选和考核才能上手抓药。怎么可能抓错药?!”
孟九安将茶盏放到茶几上,缓缓开口道:“这贴药虽是一贴风寒药,用料却十分贵重。此类贵重药物出去,你们铺子里可有记录?”
“自是有的。”
“那你去查查近期有什么人来抓过这个药。另外请你铺子里的大夫进来看看这贴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您稍等,小人这就去。”胡掌柜虽然不知孟九安的身份,但看三人之中明显是他做主,便笃定自己面前之人定是身份不凡,态度不由得恭敬起来。
他来去匆匆,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
打头进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还是个熟人。
当日给方府婢女请大夫会诊,其中就有这位大夫。
李大夫也认出来屋里三位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拱了拱手道:“几位大人,老朽有礼。”
“李大夫多礼。”
后头进来的胡掌柜抱着一本账册,身后还跟了一个一身短打看着挺机灵的伙计。
孟九安朝摊在桌上的药包抬了抬下巴:“李大夫,您给看看这贴‘退风散’可有什么问题?”
李大夫闻言两步走到桌前,把药包里的药材一一分拣,从里头捏出杂草似的几根药材,仔细看了看,闻了闻,然后放到嘴里尝了尝。
“这是龙前柴胡。”
“龙前柴胡和柴胡长得十分相似,虽然也带了个柴胡的名字,药性却截然相反。”
李大夫顾自说着:“柴胡性寒,有疏散退热的功效,而龙前柴胡性热,加之方子里有人参,两味药材相生相克。会产生轻微的毒素不说,患者肝气郁结难疏、心火上升反倒是增加病情。”
孟九安淡淡道:“此药可会致命?”
“毕竟不是大毒之物,三两贴的倒不至于。可若是长时间服用,且服药之人如果体弱亏虚的厉害,那就难说了。”
李大夫说罢冷着脸,皱着眉都能夹死苍蝇,转头厉声呵斥道:“这药是谁抓的。龙前柴胡甚少用,为了防止和柴胡弄混,铺子里已经特地放在了第三十九排第二格那么远的位置,这般还能抓错!”
胡掌柜吓了一跳。平常好脾气的老大夫发起火来还挺吓人。
“师父,这药是我抓的。我可以肯定,绝对没有抓错。”跟着进来的伙计出声道:“这么贵的风寒药,全平川县也没几个人用得起。最近也就吴家的下人来抓过几贴药,说是他家二小姐染了风寒。”
伙计是李大夫的徒弟,平日里认真刻苦也会来事,颇得李大夫欢喜,此刻听着呵斥倒也没什么紧张之色。
伙计目光清明看着李大夫,十分笃定道:“这段日子雨下的太多,药材有些受潮了。那日出了太阳,三十八排三十九排那两列不常用的药材都被我拿到后院去晒了。当值的几人都可以作证。柜上都没这药材,我哪儿能抓错啊。”
胡掌柜也点点头,想起伙计说的那日,他经过后院也看到筛子上晒了药材。随后翻开手里的记账本给孟九安看。上头记录着大概一个月前吴家下人拿着药方来抓过此药,一共十贴,花了十一两银子。
然后他又往前翻了翻,大约三个月前也是吴家来抓过一次,同样的药方,也是抓了十贴。其余前前后后整一年也没人来抓过相同的药。
袁满眨眨眼,有些明知故问:“是哪个吴家?”
伙计立马嘴快道:“琳琅商行的吴家。家里有个病秧子小姐。”
李大夫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口没遮拦的东西。
伙计捂着嘴巴,低下头。
袁满和孟九安对视了一眼,之后又随意问了几句,三人便告辞了。
等出了常春堂的大门,孟九安伸手拍了拍袁满的肩:“又得麻烦我们小袁捕快去吴家跑一趟了,你去吴家查查这药包的事。”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