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是傍晚时分，踏着西斜的落日，师徒俩回到了客栈。
还没踏进大门口，就听一道劲风破空而来，直逼面门。
蒋春长臂一抬，看也不看就丢进嘴里。嘎嘣脆，是油炸的花生米。
楼上雅间的窗口，顾桥笑眯眯地直冲袁满挥手。
另一道红色的修长背影，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蒋春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加快步伐跟着袁满欢快的身影上了楼。
“大人。”
“鹤叔。”
“桥儿。”
袁满一如既往的乖乖喊人。
“大人。”跟着进来的蒋春也同孟九安行礼。
孟九安颔首，倒了茶水递过去：“春爷辛苦，喝杯茶润润嗓子。”
“满哥我和你说，你们回来的正好，一会儿就能开饭。”顾桥亲热地拉着袁满的胳膊同他说话，“我今天上街买了菌菇，叫厨房炖了菌菇鸡汤，你一定要多喝一碗。”
“那就多谢桥儿了。”袁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顾桥，随后将卷宗掏出来，递到孟九安面前。
孟九安接过，也没看，直接塞进了怀里：“満崽儿辛苦。”
“绿豆饼！”顾桥打开油纸包就眉开眼笑，往东方怀鹤面前挪了挪，“鹤叔你尝尝，长青街口老田家的绿豆饼可是一绝。”
东方怀鹤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拿了一块圆圆的饼子。皮薄，馅儿厚，细腻丝滑甜而不腻，似乎还有一点清凉的味道，入喉丝丝凉凉的。不禁点头道了一句：“不错。”
“是吧，是吧。”顾桥每人都分了一块，最后自己才拿了一块，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像个可爱的小仓鼠，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东方怀鹤见状笑道：“少吃一点，一会儿就开饭了。”
顾桥毫不在意地大口啃着：“没事，我吃的多。”
孟九安曲了曲骨节分明的手指，有种想敲人脑袋的冲动：“亏得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吃得多。”
“那怎么了嘛，我在长身体啊！我才十五！”顾桥理直气壮的一口接着一口，顺便还怼了一句，“你这个二十五的老头子已经不会长个了，我还能长！”
“老……”孟九安心中一哽，下意识地看了袁满一眼。
袁满歪了下头：“？”
东方怀鹤懒懒靠在椅子背上，斜着身子朝蒋春道：“如何？”
“有所收获。”蒋春会意地回道：“太白楼的东家岳福全说，林员外曾和刘掌柜发生过争执。”
“哦？”东方怀鹤来了兴致，听八卦他可就有精神了。
“他们两家合伙做生意，林员外手段好，生意十分红火，订单不断。林家因此想要加大生产，扩大经营。但刘掌柜为了保证青玉笔的品质，一直都是严格把控，产量跟不上。林家便想要刘家以次充好。”
“两家因此不欢而散，没成想不久之后，刘明山发现铺子里在售卖自家作坊淘汰下来的瑕疵青玉笔。”
某位杀心渐起的孟大人掰了半块绿豆饼进嘴里，盯着自家狗崽子的眼神凉凉的。
顾桥才不怕他呢，吐了吐舌头接着吃。
绿豆糕味道不错，就是有点黏嗓子。
孟九安正想倒杯水，就有茶盏送到了面前。
袁满缩回手，给东方怀鹤的茶盏里也添了茶水。乖乖巧巧的模样煞是认真可爱。
还是小猫崽贴心呐。孟九安心中妥帖，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刘承辉干的？”
蒋春不语，表示赞同。
顾桥吃得脸上都沾了碎屑，像只小花猫，嘴还不得闲：“九哥，你怎么知道是刘承辉干的？”
孟九安将手里剩下的半块绿豆饼塞到顾桥嘴里，力道有点大，差点给某顾姓小弟噎着。
“林家就是手再长，也伸不到刘家作坊里去。只能是家贼。”
蒋春道：“岳福全也这么说。”
顾桥猛拍了两下胸才把嘴里的绿豆饼咽下去，眼神狠狠控诉着他家九哥——不就说了一句你老嘛，小气鬼！
孟九安眼一眯，杀气四起。
顾桥背上一凉，赶紧转头转移话题：“可他这么做不是砸自家的招牌嘛。这刘承辉眼皮子也太浅了，真不是个东西。”
哪有人端起饭碗还背刺的，这不是妥妥一只白眼狼嘛。
东方怀鹤闲闲地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九安，这下动机有了。”
孟九安勾唇一笑：“嫌疑人也有了。”
“手怎么了？”蒋春注意到东方怀鹤的右手背上有些红肿，忍不住伸手抓过来细细查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虫子咬了，有点痒。”东方怀鹤指了指手背，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片，还有两个略微红肿的小疙瘩。
顾桥探头瞅了瞅：“没大事，擦点药就好。”他伸手在随身挂着的布袋子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巧的陶瓷盒子递了过去。
“紫草膏，清热止痒。”
东方怀鹤接过小盒子打开，里头是深绿色的膏状物。他抠了一点放在手背上，慢慢抹开，顿时就觉得手背凉丝丝的很是舒服，痒意也一下减轻了许多。
“好东西啊。”
顾桥嘿嘿一笑，手又伸进布袋子掏了掏，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模样看着像是一个小香包，只不过是个光板没有任何装饰。
“天气热了，蛇虫鼠蚁出没多，这个戴在身上能防虫。”
东方怀鹤接了过来，过手就闻到淡淡的草药气息，似乎还有浅浅的花香：“我们小桥儿可真能干！”
有人夸夸，顾桥骄傲地一挺胸：“丑是丑了点，不过好用就成嘛。”话落敏锐觉察到有道视线盯在自己的布袋子上，顺着望去是袁满好奇的目光。
袁满给抓了个正着，眨巴了下猫儿眼，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桥儿，你这百宝袋里都装了些啥？”
“出门必备的药品呀。”顾桥笑眯眯，“我给大家都准备了一点，只是这次出门急，没顾得上拿太多的小布袋，眼下是没法分装了。满哥你的份儿回头带回去让袁媛姐做几个有花纹小布袋子装上，一定好看又好用。”
“谢谢桥儿。”
“客气什么，我俩不是天下第一好嘛！”
蒋春见两个小的聊得开心，看向孟九安：“大人，大年回来了吗，他那边怎么说？”
孟九安闻言回道：“他说按张兰香说的，起火那日她在厨房忙了一整日，并未见过有外人出入。倒是刘承辉去厨房端过盘点心。”
“马六那边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说是刘明山和刘承辉曾经在马车里起过争执，听起来似乎是刘明山单方面骂人。至于说了什么，马六没听清。”
蒋春微微挺直了腰板，听起来这个刘承辉真是到处都很可疑。
叩叩。
门口传来伙计的询问：“几位客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上了吗？”
“可以上菜了。”
“好嘞。”伙计得了回复，快速下楼，没一会儿就上了一桌饭菜。
菌菇炖鸡汤，凉拌野菜，笋炒肉片，肉末豆腐，红烧肉，爆炒猪肝。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鸡汤就放在离蒋春最近的地方，他也没多少顾忌，抬手就盛了一碗给身侧的东方怀鹤：“尝尝。”
东方怀鹤为此多看了一眼蒋春，手上倒是没拒绝。他吹了吹热气就喝上了，给了一句简短的评价：“不错。”
孟九安见状淡笑不语，伸手夹菜。
一块红烧肉落到了袁满的米饭上，一碗汤也正好放到他的面前。手里夹着一筷子爆炒猪肝的袁满看了看左边的孟九安，又看了看斜对面的自家师父。
“谢谢大人，谢谢师父。”
“快吃。”蒋春给顾桥也盛了汤，最后才夹了菜吃了起来。
“谢谢春爷。”顾桥红烧肉拌饭吃得开心，没一会儿就下去了半碗，端起碗喝了一口汤顺了顺。
一顿饭吃得尽兴。
回房休息的时候，蒋春塞了个东西给东方怀鹤，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在松烟阁买的，觉得还挺好看。”
东方怀鹤一瞬错愕之后眼尾染上一抹温柔，眸子中映着烛火，笑容极浅极淡，犹如羽毛轻轻飘开。
夜风微微，月色撩人，今天倒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