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结伴出了衙门,也没架马车,就准备步行过去,反正离得也不是太远。
袁满脸上的晒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孟九安也没拘着他,只是让人尽量往阴凉的地方走,别在日头底下暴晒。
“満崽儿,平川县最出名的古玩珠宝铺子在哪里?”孟九安出门没多久就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把折扇,此刻正用扇子遮着日头和袁满说话。
袁满想了一下道:“青云街的翠玉轩。听说那家铺子上下传了四五代,快有百年的历史了呢。”
“行,那就去他家。”
两人晃晃悠悠就到了青云街上,一路上还有不少人和袁满打招呼。
“看不出来咱家小袁捕快挺受欢迎啊。”
“大人,属下一直都在这条街上巡逻。”袁满感觉脸有点发痒,小心地抓了一下。
孟九安不动声色往他边上靠了靠,用扇子一遮,给挡住了大半的日头:“走吧,就在前头了。”
翠玉轩不愧是百年老店,铺子很是壮观。居然是一幢三个联排门面的三层楼房,独门独栋地矗立在街头的位置,边上靠着一条河流,流水潺潺,杨柳依依。
“客人里面请。”门口的伙计一见人就面带微笑迎了上来。
两人一踏进大门,一阵凉意扑面而来,铺子里通风做得好,还挺凉爽。
伙计注意到了袁满身上的捕快服,见官爷没有开口,便依旧不动声色的迎客,只将两人当成普通客人:“两位客人是第一次来咱翠玉轩吗?”
“小的给两位介绍介绍吧。”
袁满看了一眼孟九安。
孟九安摇了摇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好像真就是来随意逛个铺子。
伙计笑着把他们往陈放着货品的柜台边带,边走边介绍道:“我们楼里一共分三层,这第一层是一些珠宝首饰。第二层是一些金贵的珍品物件。第三层则是有市无价的稀罕玩意儿。”
“不知两位想看点什么?”
孟九安打量了一下一楼的装饰,雅致中不失大气,看得出来此间主家是个有品位之人。
他道:“家中女眷生辰将至,想买点东西讨个欢喜。”
伙计躬着身子,恭敬地问道:“不知是夫人还是老夫人?”
“家中长姐,年方二十八。”
大人的姐姐要过生辰,真的假的?袁满悄摸着瞅了孟九安两眼,愣是么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个一二三。
“容小的多问一句,对方可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偏爱?”
这伙计倒是个会做生意的,懂得询问客人的喜好。孟九安摇了摇扇子:“家姐喜欢海棠,我这里有个镯子,你帮着看看款式,我想定做一套一样的送给她。”
听到这儿袁满明白了,好吧,大人果然又是诓人的。
伙计引着两人往雅座而去:“客人这边请,先喝口茶水解解暑。您要定做,小的去把咱铺子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给您喊过来。”
伙计说完就麻溜的出去喊人了,又有小厮过来给他们上了茶水和点心,服务很是周到。
隔了没一会儿,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跟着伙计回来了。
伙计介绍道:“这是我们铺子里手艺最好的楼师傅,金石玉器多不在话下。两位有什么需求和他说。”
老者冲着两人抱了抱拳:“老朽楼适夷,两位客人安好!”
“楼师傅客气。”
“満崽儿,把东西拿出来。”
袁满将木头盒子拿了出来,放到桌上打开。
孟九安手指灵活翻动,手上的折扇上下翻腾,甚是潇洒:“劳烦楼师傅看看,这般款式的物件,翠玉轩可能定做?”
楼适夷拿起里头的镯子仔细看了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水晶镜照了照:“客人这物件,老朽怕是做不了。”
孟九安手上的动作一顿:“不是说百年老店,什么样的首饰物件都可以做,怎么又做不了了?”
楼适夷将镯子小心放回盒子里:“客人若是想要做类似的海棠螺钿镯子,老朽可以做。若是要和这镯子一样工艺的,老朽做不了。”
怕两人误会,楼适夷还给细心地解释了。
“这个镯子的工艺来自西域那边一个叫做楼夜的小国。那楼夜并不大,却出产各种宝石,国人几乎个个精通首饰制作。只是十二年前楼夜和戎狄结盟准备背刺大雍被我们提前发现,之后就被我们灭国了。”
“这工艺的首饰自然也没了。”
孟九安的用折扇敲了一下手掌:“哦。还有这般说法。”
袁满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西域还有这样的小国啊。
孟九安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用扇子敲着手掌:“楼师傅,像你家这样的铺子,所有的物件都是自家制作的吗?”
楼适夷笑着回道:“客人说笑,自然不是。铺子里有不少物件都是东家在别处淘换而来。”
“那从你家出去的货品,如何同别家区分?”
“从我家铺子购买的东西,都会有购买凭据,另外每一个我们铺子出去的东西都会有我们独家的记号在上面。”
孟九安问道:“别家也是如此吗?”
楼适夷点头:“这是行里的规矩,以免有人滥竽充数蒙骗勒索。”
孟九安点了点桌上的螺钿镯子:“您能帮着看看这个镯子出自哪家铺子吗?”
“这镯子,正是从我家铺子出去的。”楼适夷再次拿起镯子,用他的水晶片在镯子内圈很隐蔽的位置找了找,“客人请看。”
袁满和孟九安皆是探头。
楼适夷指着的位置有一个很陈旧的字符。
等到水晶片挪开,基本就看不见了,等同于隐形。
“老朽记得那是十年前了,我们铺子里卖出过一对这样的海棠螺钿掐丝镯子。当时是一个小少年来购买的,也是说要送给自家姐姐当生辰礼物。”
“楼师傅记得这般清楚?”孟九安不动声色地看向对方。
楼适夷神色柔和,脸上带了一丁点儿笑意说道:“老朽有一个孙女,有一支同样工艺的海棠花发钗,她很是喜欢,如今也尝尝佩戴。那一批从楼夜来的首饰,那对镯子是最后一件。”
“自从楼夜灭国,老朽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工艺的物件了。”
“什么没见过,前几天不是还有人拿着一个这样的镯子来铺子里修吗?”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多宝阁边上靠了一年轻人,穿着一身竹青色袍子,腰间挂着一枚白玉如意佩,手里拿着一柄玉骨折扇。
楼适夷转头同年轻人说话:“少东家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老朽怎么不知道?”
翠玉轩的少东家柳清和歪着脑袋:“那几日你告假了。我收的东西,给放在你柜子的第三个抽屉了。怎么,阿庆没和你说吗?”
被点名的余庆,就是那个招呼孟九安他们的伙计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楼师傅,怪我,怪我。少东家和我说了,等你回来和你说一声,我给忘了!”
袁满出声问道:“不知我们可否看一眼那镯子?”
“孟大人光临,那自是可以的。”柳清和拱了拱手,朝着孟九安行礼。
孟九安眉眼一挑:“少东家认得我?”
“不认得啊。”柳清和摆了摆折扇,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但在下认得袁捕快。衙门里头能让袁捕快这般敬重的人不过那么几个。在下也就是这么一猜而已。”
孟九安有了些兴趣:“少东家倒是好眼力。”
柳清和自己找了一把椅子,袍子一撩就坐了下来:“阿庆,去把那镯子拿来,给大人看看。”
“是。”余庆应了一声就跑开了。
柳清和浅笑着道:“大人应该不是来买首饰的吧?”
孟九安回以淡笑:“一半一半。”
眼见自家大人和翠玉轩的少东家在说话,袁满朝着一旁的楼适夷问道:“楼师傅,我这里有个物件,能麻烦您给看一下是什么东西吗?”
“官爷客气。”
袁满将一块手帕掏出来,打开给楼适夷看。
乍一眼楼适夷差点没发现帕子里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有一片细小的碎片,发着微弱的光泽。
楼适夷很是专业,转手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把镊子,夹着碎片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这是一片首饰上的螺钿。”
还真是一片螺钿啊。
那会是谁的?
林司娇的吗?
“少东家,拿来了。”余庆捧着一个盒子快步走了进来,很有眼力劲儿的放到孟九安面前,“大人请过目。”
孟九安没有动作,袁满伸手打开盒子,面上一怔,“这……”
盒子里的镯子和他们带来的几乎一模一样。袁满直接上手将镯子拿了出来,又仔细的对比了一下。
“楼师傅,能麻烦您给看看吗?”
楼适夷从袁满手里接过那只送修的镯子,又掏出了他的水晶片,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惊奇道:“这就是我们铺子里出去的那一对镯子啊。”
“您确定?”
“自然。”楼适夷点头十分确定,“那一批货,一共也没几件。多是发钗头饰,除此之外只有一个手钏,一对掐丝海棠花的镯子。”
“你看这里,也有我们铺子的记号。”楼适夷示意袁满看那只送修镯子的内侧。
袁满一看,还真有,也是一个很陈旧的字符。
“咦?”楼适夷突然发出一声疑惑,转着镯子面上看了看,有一朵海棠的两片花瓣裂开了,一处花瓣处空了一块。他鬼使神差用镊子夹了袁满刚才给他看的碎片放到了空的位置,严丝合缝!
“大人!”袁满急急转头看向孟九安。
孟九安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柳清和道:“不知少东家可还记得当日拿镯子来修的是个什么模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