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扶光最讨厌一惊一乍的雷声，更讨厌自己被雨水沾湿的黏腻感，便飞快一步大跨几个台阶，恨不得把坏天气直接甩到身后，以及紧跟着的男人。

“哎，扶光你等等我哇——！”

哐当——

剧烈的关门声之后又响起来弱弱的敲门声，扶光有点生气不想搭理，但雨势忽然又大了，跟天上浇下来的一样，打在不远处的铁皮房发出规律的噪音。外面的连廊并不避雨，肯定几下子就浇成了落汤鸡，扶光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把门把手拉开，气势汹汹道。

“等雨停了你就赶紧走，丛郁晚上就回来了。”

但是这句话好像有点怪，扶光就又加了一句。

“都说了不要跟着我，你老跑我这里来干什么，你上学有这么多空闲时间？”

当然没有，顾山川在心底默默反驳道。

“我们是合作伙伴呀，上次拍的那组照片多成功，我靠着那套片子拿到了暑期的电视台实习呢，而且、而且上次我手机被偷那件事还没来得及感谢你请你吃饭呢。”

顾山川双手合十做虔诚状，微微屈膝专注的望着扶光，他似乎很清楚自己的优势，被雨淋过的衬衫紧紧贴着腹肌明显的腰腹，有水珠从饱满的额头往下滑直到英挺的下巴，他的喉结很大，吞咽口水时候有种突兀的打扰感，湿淋淋的、黑亮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

因为个子很高，体型又强壮，做这些动作时候就有种很刻意的拘谨，水珠沿着裤脚往下掉弄湿了地板，扶光本来就不喜欢下雨天现在更烦躁了，没好气地把丛郁的毛巾扔给顾山川。

“你少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咱俩真的没可能！”

很小的一室一厅，顾山川觉得自己光站在这里都很难转身了，丛郁真是吝啬，地方小，稍微有点东西就会显得乱，不过能看出来很干净，地板上他的脚印格外突兀，墙角还放着一盆植物，真神奇，竟然是一盆狗尾巴草。

外面的雨滴打到玻璃上的震动像是能传到脚下一样，扶光去狭窄的厨房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时候看到地上的毛线团，自然而然的踢到了角落里去。

“那只白猫你们也带过来了？”

顾山川身上湿也不好意思坐下，当然扶光也没让，就有些拘谨的站在那一小块地方，捻着鼻子用那条墨蓝色一看就是丛郁的毛巾把头发擦干净，眼睛礼貌的盯着一个地方，就看到了黑色的转椅上有不少白色的猫毛。

“当然啊，不然呢。”

扶光心底知晓丛郁今天不会回来，但还是心虚地看了好几眼手机屏幕，万一回来还要解释好多，好麻烦。

顾山川也注意到扶光不住的低头观察手机消息的动作，但却不急不慌的吹了吹热水上的蒸汽，氤氲的热气，指尖的微烫让他心脏跳的格外激烈，外面的暴风雨把杨树上的鸟窝吹了下来，扶光有些着急的向窗外望，但只拉开一点窗户，潮湿的雨水便混着强风吹了进来，扶光的前额被打湿了，浅棕色的发尾贴着白皙的锁骨，像要晕出墨的毛笔尖。

真是善良极了，顾山川心头产生一股暖洋洋的爱怜，他又想到那次丢手机的事情了。第一次约拍时候他激动得几乎一晚没睡，跟扶光坐地铁去一家新开的甜品店拍照，途经换乘大站时一晃神的工夫手机就不见了。那些年丢手机也不是新鲜事，顾山川刚想自认倒霉，扶光拽着他的胳膊在地铁关门最后一秒钟跳了出去，在人群中狂奔，最后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就摁到了地上。

等到保安来时候，扶光已经从小偷的夹克内衬里掏出来五部手机，就差一点，再往前几步这些手机就会转移到另外两人身上。

每当顾山川想要放弃时候，又会很快被新的不一样的扶光所吸引，再加上他对自己一贯宽容得很，人生在世几十年，对一个人产生爱这种情绪是极奢侈的概率。而且他发现，区别于其他的追求者，扶光似乎对他有点不一样，也可能这细微的差异，就是他死皮赖脸的勇气。

他也说不清，但午夜梦回时激烈的心跳，告诉他就算不是相爱，爱也有意义。

“扶光，我们算是朋友的吧，求你不要讨厌我，我可以跟胡莉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就是你一个普通朋友……”

顾山川说这话时候垂着头，语气似乎很失落，扶光简直无语到想要翻白眼，她觉得顾山川不应该当摄影师，他应该去做演员，最合适不过了。

但还是转身从衣柜里扯出来一件丛郁的衬衫递过去。

“行，以后跟对莉姐一样，我叫你顾姐可以吧，你叫我扶光妹子。”

顾山川不想说话，扶光就是破坏气氛大王。

外面的雨依旧瓢泼，顾山川有些用力地脱下和肌肤黏在一起的衬衫，其中一颗纽扣被扯断，咕噜噜的滚到了墙角，顾山川抬起眼皮，见扶光依旧盯着外面杨树上的鸟窝发呆，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扶光说的是。

“早知道在还是鸟蛋的时候就吃掉好了。”

——

暴雨之后蓝莹莹的天空挂起来一道彩虹，真是亮堂堂的初夏，丛郁和同学从老机房出来，路上积的水洼很晃眼，倒映着另一个天空，覃君平跳了过去又没完全跳过去，鞋跟踩到水坑把水溅到了另一个舍友裤子上。

“我去，你等着——”

覃君平躲避时候不小心碰到路旁摆放的花花绿绿的报刊亭，其中一本杂志被他书包上的挂件带到了地上，忙在摊主没生气前捡起来在衣服上乱擦，但是越擦越看越不对劲，就停下动作，举到丛郁眼前。

“丛郁，这是不是你女朋友？”

他对丛郁女朋友印象很深刻，那双眼睛太漂亮了，浅棕色的眸子，生起气来稚拙又生动。

清新的底调，穿着浅蓝色裙子的扶光拎着小蛋糕上的樱桃直直望过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的眼睛那么澄澈，似乎能看到每个人心底，日光落到她浅棕色的长发，如同照耀在流光溢彩的绸缎上，真美。

丛郁看到封底处很小的字符。

摄影——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