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贵妃自五王子被赐死便搬出了王宫入了庵堂。
王后突然丧子,如坠深渊,人变得恍恍惚惚的。
武贵妃刚刚被赐死。
整个后宫没一个主心骨,墨星辰以储君身份,特请婉妃、娴妃、淑妃共理后宫诸事。
程澄自知此时不宜跟在王子身旁,便自动请命去陪六公主作伴。她明白事发突然,他有很多很多事要处理,再不敢任性要出去玩了。
墨晓晴的寝宫里墨晓梦也在,面对两个刚刚丧父的女儿,程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仿佛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过她们两个看起来并没有多悲伤,还很欢迎她的到来,不停地询问前朝发生的事情。
夜深,独留一盏油灯在床前,三个身材纤细的女孩躺在一张床上绰绰有余。
借着昏黄的灯光,程澄看到她们两个眼角无声滑落的泪水,伸手轻轻拍着她们的棉被。
两个女孩越哭越凶,都过来抱着她,在她耳边一个塞一个的声音大。
两个女孩哭累了,睡着了,她望着床边的烛光突然有点想家了……
先王棺木于王宫停放整整一月方葬于王陵,因有即位诏书,文武百官无一不认,继位之前墨星辰便以储君身份料理政事。
遵从先王遗命整治弑君涉案人等,大到王子丞相,小到府中仆从,严惩不贷,不冤枉无辜之人亦不放过有罪之人。
调兵加强边境驻军,不给他国可乘之机。
先王故百天后,永墨殿举办新君即位大典,称“辰清王”,年号更为辰清元年。
墨星辰在众臣的注目下,迈着沉稳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个属于他的位置。
自此,他将以这里为起点,实现他统一四国的目标。
程澄距今已在宫里陪着她们姐妹俩待了三个多月。相处下来她发现七公主不似原来那么讨人厌,只是嘴上不饶人,典型的嘴硬心软。
是日她抓住王子散议去理政殿办公的时辰,寻了过去,还是郑路侍奉在侧。
“麻烦宦者令帮我通传一声,我有要事找王上。”
“郡主,不是奴才不通传,实在是王上新定的规矩,处理政务期间,除非政事,否则任何人不得打扰。”
“额……那他要多久?”
“奴才不知。”
“我在这里等,总行了吧?”她顺势坐在台阶上晒太阳。
“郑路,让她进来。”墨星辰吩咐道。
她亦听到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见他还在低头写着什么,她不打扰,就在那站着等他写完。
“找我何事?”
“王……咳,王上,您看清和在宫里待得够久了……是不是。”
“想出宫?”
“对。”
“去哪?”
“自然是回府里。”
“……回府,我在这儿,你回那儿做什么,当门神守宅子吗?”
“那我回郡主府也行,说回府,不过是住惯了而已。还有我的东西都在那,也得搬到郡主府去。”
“你的东西都搬到昭和宫了。”
“啊?为什么?”
“我在这,你还想跑哪去?”
“我不想待在宫里,在这不自由。”
“谁限制你自由了?”
“王宫本来就是牢笼啊,想出出不去。有什么自由可言。”
“这个令牌可以让你随时出入王宫,没人限制你的自由,不过孤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能让我出宫我都答应。”
“每日宫门下钥前回来。”
“我可以每日都出去?不受限制?没人管我?太妃她们不会说我?”
“我的人没人敢置喙。”
“那好,成交!”她拿过令牌,开心极了,“你努力工作吧!我去医馆了。”
“慢着,先去趟武府,有人等着见你。”
“见我,兮枫回来了?”
“兮枫……以后不准如此称呼别的男子。”
“额……我们那都这么叫的。”
“不准!”
“好吧,我走啦,王上好好工作。”
程澄出宫直奔武府,位置还是那里,宅子是重新建的,和以前一个模样,只是很新,没有历经百年打磨留下的痕迹。
她敲响门环,半天没人来应,等了许久,差点就要翻墙进去时,大门开了。
那张曾是自己的熟悉的面孔,突然见到,感觉怪怪的。
“你终于来了!”武兮枫笑道。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请进。”
进了院子,她看到一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武贵妃?”
“武贵妃已经死了,清儿,我是琼璟的姑母,你亦唤我姑母就好。”
“姑母。”
“清儿见到姑母不意外,是猜到了?”
“那颗假死药是给姑母准备的?”
“我也是醒来才知道,这臭小子连我都瞒。”
“我说王子……王上非让我制成乳白色的,是想以假乱真。”
“王上足智多谋远胜常人。”
“你们家如今平反昭雪,是不是可以将妍妍接回来了?你也可以以真面目示人,再不用带着这副假面了。”
“我与姑母也正有此意,但是她身份特殊,城里认识她的人很多,所以我们想去傲天国住上几年再说。”
“一家人能团聚,在哪都一样生活。”
“嗯,今日见到你,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什么时候走?”
“明早就走。”
“这么突然……你们在这儿待得够久了,尽快离开也好!一路平安,我不去送你们了,等你们一起回来时,我为你们接风。”
“好,一言为定。”武兮枫应道。此时哪里想得到,再回来时,已是天人永隔。
程澄待在武府陪姑母聊天,还露了两手,炒了一桌菜,虽然味道差强人意,但大家都很开心,直到天黑宫门要下钥才急忙赶回去。
以往在平昙君府每日她回来,都会去王子的书房报道。如今在王宫,她回来,不敢再去打扰他,一个人回到昭和宫。面对灯火通明却陌生的寝宫,她突然明白不想留在宫里的真正原因。
这里是她未来都要独自生活的地方,隔壁没有熟悉的身影,往后每一日都是孤寂的。这座牢笼囚禁的不只是躯体,还有渐渐枯萎的孤独的心。
夜晚躺在被窝里,她想到以后。
曾经他是王子,他承诺她只娶一人,承诺等她四年。如今他是王上,这些承诺还作数吗?
一夜无眠,无数个问题涌入脑海,根本无法安睡。
宫门打开那一刻,她骑着马厩借来马,狂奔在没有人街道,直到南边的城门口。
她站在城墙上,看着每一个出城的人,看到了兮枫驾着马车,出城后朝着她摆手。
她来送他们了,他知道。
我也该启程了嘛?程澄问自己的心,可心已乱成一团没有答案。
一夜没睡,她并不困,牵着马往医馆走,医馆大门敞开,两个师兄都在前堂忙碌着,师傅回来了,正在内室坐诊。
“师妹你可来了。”孙良第一个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
“二师兄,三师兄。”
“伤可都好了?”
“早早就好了。师傅配的药膏,半点疤痕都没留下。”
“清儿还记得你之前诊治的那位夫人吗?这几个月她日日都来问你回来了没。”
“那位夫人,我记起来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我把这事忘脑后去了。”
“她今日肯定还会来,等着就是。”
“好,我进去看看师傅。”
内室里易芔正在诊脉,她看到旁边摆了一套新桌椅,坐了过去,这一路感觉好累。
易芔开了方子叮嘱几句,病患离开后,她刚想开口说话,前堂就响起询问女医师的女人声音。
“医师你终于回来了!”夫人热切地说。
程澄认出她来,是那位体寒的夫人,“不好意思,耽搁这么久才回来。”
“我听说了,你遇上了土匪,受了重伤,身体可好了?”
“都好了,谢谢关心。您伸手,我给您瞧瞧。”
“好嘞,谢谢,就等你呢,上次那副药吃完感觉好多了。”
程澄把完脉,开了一张新的方子,“夫人,这副药连喝十日再过来换药方,三副药就可以调理好身体了。”
“谢谢……谢谢……”夫人抓着她的手谢了又谢,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恶疾终于要治好了。
“夫人客气了,去抓药吧。”
送走夫人内室没病患,程澄总算找着机会与师傅闲话了。
“师傅什么时候回来的?”
“算算日子有两个月了。你的伤都好了?”
“早就好了,疤痕都没有。”
“那便好……丫头,这个桌子给你摆的,可还喜欢?”
“给我的?师傅让我与您一同坐诊?”
“师傅老了,以后这医馆就交给你们了。”
“师傅是什么意思?”
“为师是时候离开了……”
“您是想去找师傅他老人家嘛?”
“嗯,余下的日子,为师该尽尽孝道才是。”
“师傅他老人家见了您一定会很欢喜的。”她想跟着一起去,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个字,“给您画的地图还在嘛?”
“都记着了。”那张地图他当日记下后便烧掉了。
“师傅想什么时候走?”
“最近几日差不多。”
先是送走兮枫他们,没过几日又送走师傅。
她突然觉得离别一词近日与自己格外有缘,是在暗示什么嘛?她看不清。
每日在医馆的时候,是她最轻松自在的时光,忙着诊病,忙着制药,没什么闲暇考虑那些困惑的问题。
每晚回到宫里她便屏退左右,在院里练剑练到大汗淋漓,泡了热水澡,夜里才能安睡。
白日里医馆没人时,孙良总会跑来内室闲聊。师傅不在,没人能管得了这个山大王,主要是二师兄向来宠着他们俩,小事都忽略不计了。
“师妹你是郡主,王上的侄女,又整日住在宫里,是不是日日都能见到王上?”
“我日日都能见到的是师兄你。”
“见不到王上吗?”
“王上日理万机,哪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三师兄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城里都在传,自打新君继位,整治贪官污吏雷厉风行,减轻赋税以弥补百姓损失。大家每日乐得合不拢嘴,无不赞叹王上圣明。”
“的确,新君即位后城里安静和谐不少。”吴不知鲜少地应和道。
“太难得了,师兄竟然赞同我说的话。师妹你听听。”
“三师兄要是有点谱,二师兄会日日都赞同你。”
“清儿说的有理,你就是太懒散了。以后不能再惯着你,否则将来如何成家立业。”
“成家立业算了吧,我跟着师兄,饿不着就成。”
“你啊,最会偷奸耍滑。”
“有人吗?”前堂传来人声。
“来了来了。”孙良赶回前堂接待。
“师兄可考虑过什么时候成家?”
“没想过”,吴不知目光投向前面,淡淡地说。
“自己过得开心,成不成家都无所谓,有三师兄一起守着医馆,想必也是快乐的。”
吴不知转头看着清儿,他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她摸摸自己的脸。
“没。”
“现在没病人,我去后院弄药,来人师兄喊我一声就行。”她感觉自己话多了,搞得气氛有点尴尬,找了借口脱身出来。
“好。”吴不知应道,又恢复了平时的神情。
程澄回到昭和宫,婢女冷香禀告道:“郡主,六公主申时来过,让您回来后去寻她。”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过去。”她换上郡主的常服。
走在后宫衣不得体,被人撞见,少不了被说没规矩。
她独自前往晴熙殿,没让冷香跟着。很是不习惯有人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