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役将军当苦力，营里的弟兄们活了几十年没见过第二个，站在帐前打拳，大气不敢喘、腰板挺得绷直、连头都不敢动，偷偷转动眼睛，目光斜视暗地观察。
“操练得不错。”陆子峥评价道。
“跟我进来，正好给你拿点药。”
陆子峥跟着进了营帐，身后亦跟了条尾巴。
钟平安进来便问，“陆将军跟我们屯长什么关系？”
“他是我师兄。”
“师兄……师弟……你们俩竟是师兄弟。”
“没规矩！”程澄呵斥道。
“我想起来了，将军不会就是我们屯长常提到的那个天赋极高、练武奇才的师弟吧？”
“你提过我？”陆子峥有点高兴地问道。
“整日跟他们打交道，当然得拉你镇镇场子。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了，钟平乐，出去练拳，你废话有点多了啊！”
“知道啦。将军何时有空，与属下切磋切磋？”
“钟平乐……”程澄拉长了声调念他的名字。
“我走，走就是了。凶什么。”钟平乐依依不舍地缓步离开，最后也没得到何时有幸与将军切磋的回复。
“他是前廷尉钟大人家的小公子，待在暮云城，平日里随性惯了，改日得空你提点提点也好。”
“好。”
“这个给你”，她递上一只小瓶，解释道：“里面是解蛇毒的药，留着备用，给陈逸分几颗。等来年开春，星叶这里蛇虫鼠蚁最多了，有备无患。”
“好。陈逸那可要告诉他？”
“别，千万别。越少人知道，暴露的风险越低。你就说药是买的，分他几颗就是了。”
“好。”
“你差不多该回去了吧？我还要练兵呢！”
“知道啦。”陆子峥应道，甚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与钟平安刚才的状态难分伯仲。
众人目送陆将军走远，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程澄看着他们，左手握拳，右手按压，目光冰凉，抬高声调，道：“嗯？”
他们立刻换了态度，热烈地探讨起出拳的姿势。
翌日辰时天刚亮，他们吃过早饭，收拾行囊，启程前往林里巡逻。
这座山林终年弥漫雾气，距离墨军屯兵位置很近，若有敌军潜藏，不利于发现，所以自驻扎此地起，每三日换一批士兵进山巡逻。
此番巡逻陆子峥自请领兵，曹有义、韩以游两位五百主皆未预料到。
他们在山里视野开阔的位置除雪安营，因马匹在山中雪路难行，他们都是人力拉车，装帐篷、被褥、火炉、粮食等必需品。
除了少数人留在营地负责搭帐篷、整理内务、准备饭食等，其余人皆在山间四处巡逻。
程澄此次亦留在营地，她指挥士兵干活，自己则架起锅煮雪水。无根之雪水用起来最是便利，烧水、做饭，样样行。
劳作过后，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清茶，身体由内而外都是暖洋洋的。
她煮了一大锅，旁边营队里的人亦有不少来蹭喝的。
帐内她的位置还是帐帘边的第一个，被褥和毯子都是专属的，这算是她睡在营帐内最后一点坚持了。
她的被褥都缝了一块白布作标志，所以大家都知道那是她的。没办法，她完全不想与大家混着串着随便盖，实属她能坚守的唯一洁癖了。
帐篷的安置她很满意，回到帐外，跟大家一起准备午饭。
营里的人熟络得很，除非她偶尔发威，平日大家向来是无拘无碍的。尤其之前在某些人的家乡驻扎时，还被准许回去探亲，使得他们愈加喜欢待在这了。
唯有一个人少言寡语，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可问他什么，除了点头摇头，说得最多的就是，遵命，二字。
钟平乐最爱逗他，从未得到过回应，他像是连笑都不会一样。
以前大家都叫他哑吧，他亦未说过自己叫什么名字。
入了她的营，她不准别人那么唤他，给他起了名——静若，跟她姓程。
他没有反对，每每唤他新名时，他便应。
“程静若你去那边再弄一桶雪来。”程澄指着远处，离远喊道：“挑干净的盛。”
他一手拿瓢一手提桶，一言不发，仔细寻觅干净的雪来盛。
接着两日程澄带队巡视，陆子峥与她同行，每个营队留两人负责看守以及煮饭。
第三日午时，他们回营准备用饭，察觉出营地里异常寂静，半点烟火气全无，发现事不对劲。
分头查看情况，发现驻守营地几十人，独一人生还——受伤昏厥。
这人是程澄帐下的冯生，曾经在营里第一个要单挑她的人。他胸口中了一刀，差点伤及心脉，血色污黑，明显是中毒。
她用银针护住他心脉，切脉发现是蛇毒，“幸好来得及”，她心想。
不久冯生缓缓转醒，虚弱道：“你们回来了？呵咳……”
“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营里突然闯进一伙黑衣人，见人便砍，不知哪来的，功夫不弱。”
闻言，她与峥峥沉默对视，他立即带人调查情况。
“你中毒了，先把这个吃了。”她倒出一颗药丸道。
“这是？”
“我研制的中蛇毒不怕万能解毒丸。”
“……”冯生听着冗长的名字，甚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沉默不语，听话地服下了解药。
帐内燃着火炉，算得上暖和，雪水已开。
她褪下冯生的上衣，在周边点上数盏油灯照明。
“忍着点，伤口要缝合。”
冯生点点头，他自是知道屯长的实力。
她清理创口、涂花酥粉、逐层缝合、上药包扎，一个多时辰，上了三次花酥，才处理完。
烛光不够亮，他的伤口深可见骨，她的眼睛差点要瞪瞎了。以至她一度怀疑，在没有好用的麻药前提下，是不是不应该采用缝合方式治疗。
那种程度的伤口，缝合有八成生机，不缝在冬日里不易腐烂感染亦有五成。
她治伤期间，峥峥查到那伙人逃窜的方向。率八成士兵追踪，余两成留守。
安置好冯生，程澄三人寻着他们的方向追在后面。她本想自己去的，奈何钟平乐非要跟，程静若更是难得发表了要跟的言论。
三人追着追着，积雪上的脚印甚是凌乱，看不出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
“要不分头找？”钟平乐提议道。
“不行。太危险。”程澄着实担心要是分开这两人的安全，看向三个方向，默念道：“一颗米冲到底不是他就是你”。
她朝右手边的方向看去，“走这边”。
这条路，最终亦无法轻易断定选对了还是错了。她完美地错过了正与黑衣人交战的峥峥等人，却差点为此命丧黄泉。
沿着选的方向，几人又走了近半个时辰，眼见天色渐暗，雾气渐浓。
程澄意识到选错了方向，提议回营再说。
程静若看到远处的亮光，道：“看那儿”。
荒山野岭的有火光，绝不寻常，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亮着光的山洞。本以为是黑衣人的老巢，不想竟看到意料之外的故人。
程澄并不想暴露身份，假装不识，留他们两个在洞口守着，独自进了山洞。
洞中人听到动静，见有人闯入，举起脚边的刀，惊吼道：“不要过来”。
“夫人别怕，在下不是坏人，乃是墨月国士兵，奉命巡山，王上就在山脚不远处的秋叶城。”
“九弟在附近。”她脱口而出方知失言，又道：“你真的是墨月国的兵？”
“是，在下隶属岑全福校尉麾下。”
“你可否带本……带我去秋叶城？”她问道。
“当然。”程澄应道。心想你不跟我去，我也得带你去。她想象不出该在皓月城的四公主，到底为何孤身在这儿。
“程离，有人靠近……”钟平安小跑进洞，急声道。
“多少人？”
“至少三四十。”
几人在洞口张望，眼见黑压压一群人满是杀气，越来越近。
“是他们，我们快逃啊。”墨晓月吓得声音颤抖道。
“走不了了。”程澄道。
她唤了程静若守着四公主，与钟平乐两人，废话不多说，提剑便冲上去，将他们挡在洞外数丈远。
不多时，她袖中的银针都射完了，然而收效甚微，他们的黑衣之下好像穿了什么护体的盔甲似的，根本扎不透。
她手臂被划了几剑，盔甲亦被砍了几刀，万幸没伤到身。
钟平乐的情况，比她糟糕，而且状态愈发不对。直至看清他伤口流出的黑血，方知不妙。
她运起破心法积蓄内力瞬间爆发，挥剑击退近身数人，飞身跃至钟平乐身侧，抓起他的后领，落在洞口前。
黑衣人追击而来，她扬起手里的毒粉撒了出去，举剑摆好架势守在洞口。
顶风作案的前排黑衣人士，无不中招。他们停止进攻的意图，踌躇不前。
“你中的应该是蛇毒，解药带了嘛？”见钟平乐直摇头，她掏出怀里的小瓶仍给他，“吃一粒”。
“在下等人与公子并无仇怨，不过是来寻人的，碰巧撞见，公子二话不说刀剑相向，伤我等同伴。不过都是小事，若公子解了我们的毒，大家各不相欠如何？”中招的黑衣人开口议和道。
“诸位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不反击的莫不是傻子。你们答应即刻离开，我保证给你们解药，明日便可恢复如初。”
黑衣人思虑片刻道：“好”。
“瞧兄台亦是爽快人。稍等片刻，我这就找解药出来。”程澄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瓶不是，一个小包也不是，再两个小瓶还不是。
“公子不觉得找得太久了吗？”
“别急嘛，找到了。”她拿出一个纸包，里面装着药粉，“我这个毒阴得很，所以就算用了解药，也得明日才能恢复如初，不过若不用解药，三日内必会全身溃烂，奇痒难忍，比你们现在痛苦百倍。”她贴心解释道。
“……我们明白。”
“这样你们中毒的人，每人蘸一点粉末服下即可。”她把纸包扔给为首的黑衣人。
他们服下后感觉身体的异样愈发强烈。
她顺势补充道：“这是你们体内的解药生效了，极度难受过后，便可痊愈。”
其实她是想继续把粉末撒向他们的，但若中毒的人数增加，定会引起对方的猜疑，不若加重这些已中毒之人的症状。
谁让她这个毒实在没什么杀伤力，明日便能好，只能靠嘴炮忽悠一波。
“公子是个用毒好手，不但能制此奇毒，甚至蛇毒都能解。”
“兄台客套了，听说过金花蛇吧？我砍了它，制了上千颗解药呢。”
“金花蛇，公子真能说笑！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若公子将这山洞让给我等休养如何？”
“这么快就要打脸吗？刚答应解了毒就离开。”程澄料到他们根本不可能信守承诺，而她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在下佩服公子的本事，但有令在身，洞里有我们要寻的人，即便我等全死了，令亦不可违。”黑衣人摆手让后面的人发起进攻。
“怎么样，还行嘛？”
“好得不得了。”钟平乐笑道。
“你守住洞口，别让人进去。”
“不行，我得跟你一块。”
“这是命令！”
她拔出腰间软剑，在洞口一丈外，建立起绝对防护屏障。每挥一剑都聚着破内力，任他们里面穿着铠甲一样被斩破。
伴随着内脏传来的疼痛，她估摸着，最多一刻钟，峥峥再不来，开的挂就到限了。
黑衣人不断倒在她周围，愣是没一个能越过她的，既然越不过，他们索性全力对付面前的敌人。
她第一次觉得一刻钟是那么漫长，等的人还没来，自己却已经坚持不住了，内力散尽再聚不起一丁点，五脏六腑受反噬损伤极重。
她的剑对上砍来的刀，已然承受不住，右膝落地，肩膀结实地挨了一刀。
其他人见状，纷纷挥舞兵器向前，在即将砍到的刹那，被突然出现的中间人挡了下来。
“轮到我了。”钟平乐护在程离面前，对一众黑衣人道。
洞外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