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兰在得知父王身死的消息后闭门不出,每日半碗清粥再吃不下其它东西。
墨晓静担心她的身体想去探望,想到自己过去恐怕只会招来怨气,便督促太子多加关心体贴。
她外祖父虽是傲天国的世家大族,但母亲是墨月国的娴妃,她与辰清王实乃亲姊弟,此事一出,她在傲天国的地位明面未受半点影响,实际很多东西潜移默化地在变。
若说墨月国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唯有母亲一人。她的心是向着这里的,朝堂上的微词她都知晓,无从辩解,当个称职的王后是她目前可以自证的方式。
东方莫离起初想给如兰些时间接受这个事实,但整整三日依旧如此,再这么样下去,人都要没了。
他强硬地让人撞开她的房门,不想立即被一个瘦弱的身躯扑了满怀,怀中人明显瘦了一圈,他心底不觉泛起心疼的涟漪。
“你还有我,没事的。”他轻声安慰道,是对她从未有过的温柔。
叶如兰泪如雨下,这几日她不知哭过多少次,想到父王,想到王兄,想到星叶毁灭,想到自己从最受宠的公主变成亡国公主,想到再无所依,想到摇摇欲坠的太子妃之位,突发变故导致的所有所有,都是不曾承受之重,而自己必须撑起来。
“兰儿只剩太子殿下了,求殿下不要离开我,若留我一人,不如随父王去了。”
“不许这么说。你是傲天国的太子妃,没人敢动你,辰清王一样不能。”
“嗯……有你真好。”叶如兰紧紧地抱着他,靠着他的胸膛,听他稳健沉静的心跳,享受此刻来之不易的温馨。
“我已派人去那边打探你王兄的下落。”
“王兄还活着?”
“方圆回来时尚未听说他身死的消息,希望很大。星叶具体的情况暂时不清楚,父王派人去打探详情了。安心等着,兴许会有好消息。”
“嗯嗯。王兄一定要活着。”
叶如意弑父的事,星叶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任何事都有消弭的时候,历经些许时日,墙上的告示渐渐消失,百姓的议论亦逐渐消减。时间越久越没人提起,若有人刻意询问兴许能知道些内幕,只是再没人主动议论这些事,忙碌的生活、城里的新鲜事逐渐代替了旧八卦。
程澄麾下三百人,都是从其他营里分来的。近百人都曾是星叶国人,重新编制后,他们几乎都选择留在家乡,划入了文寒的军营,仅剩程静若、冯生愿意跟着她。
剩两百余人,重分了四小营,钟平乐、冯生编在同一营,仍是钟平乐任屯长。
程静若退出军营,程澄额外带着他,另有安排。
墨军大获全胜,一路上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热烈异常,皓月城更甚,城门内外皆挤满了百姓,撒花的、敲锣的、欢呼的,热闹非凡。
墨星辰以及载着公主、太医们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入王宫。
将士们休沐一日,在皓月城有家的允许回家报平安,没家的则安置在练兵营。
程澄待他们在练兵营安置妥当,宣布由钟平乐暂代五百主一职,她则带着程静若去了医馆。
待他们离开后,营里炸了窝,士兵们纷纷议论,不愧是有靠山的,说离开就离开,从没见过哪个五百主没点理由就随便离营的。
那些在城里有家的,第二日亦得来营点卯训练,不过是散值后可以回家而已。
熟悉的医馆,程澄站在门外看了一阵,踏过门槛的那一刻,三兄师抬头看到她,呆楞不过刹那间,随即激动地唤道,“师妹”,飞跑着冲过来,将她抱起转了一圈又一圈。
吴不知在院内听到响动,亦是飞快地赶过来,看到她那一刻,红了眼眶,拍着她的肩膀,欣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师兄、三师兄,不负众望,我平安回来了,让你们为我担心,是我的不是。”程澄郑重地说道。
“王上回城,我和师兄都去看了,可人实在太多,根本没看到你,还以为你没回来呢……”
“嘿嘿嘿……”
“今晚你是留在这,还是要进宫?”吴不知问道。
“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程澄想想回道,看到旁边有点被吓到的程静若,招呼他过来,“给师兄介绍个人,这是程静若,我的好兄弟。”
两人跟他打了招呼,他点头示意,沉默不语。
“他不怎么爱说话,慢慢就好了。这段时间师傅可回来过?”
“未曾。”吴不知道。
“二师兄,我想让他留在这儿,可以嘛?之前教过他一些药理,可以在这先当帮手。等师傅回来,再求师傅收他为徒。”
“可以是可以,咱们这里不怕多个人,不过师傅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很难说。”
“若师傅不回来,我来教,想我跟着师傅学了多年医术,收个徒弟轻轻松松。”孙良自告奋勇地道。
“胡闹!”
“就是,三师兄那两把刷子,给自己诊病都费劲。”程澄调侃道。
“我可是你师兄……一年不见,师妹的胆量愈发大了。”
“好了小良,清儿没回来时,总惦念,见着人了,话没说两句又贫嘴。”
“知道三师兄想我,嘴上不说罢了,刚才抱着我转了好几圈,头都晕了。”
“程公子先住下,拜师的事以后再说,我那间给他睡,我跟小良睡一间。”
“师兄不必客气,唤他静若就好,称他公子,他不适应。”
“好,静若,我带你去后院看看?”
“师兄你们忙,我带他去,正好有些话跟他说。”程澄领人往后院走去。
她边走边说,“你待在医馆,跟着师兄们学医,学到手的都是自己的本事。以后都是安生的日子,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二师兄最会照顾人,三师兄最是活泼八卦,你在这儿就当自己家一样,我基本每日都会过来。只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不方便你去,等过些时日,我在医馆附近给你买座宅子,到时你想住哪都成。”
“五百主?”
“嗯?”
“那位唤你师妹?是何意?”
“先带你去二师兄房间看看。”程澄未答他的问题,带他参观房间,留他在里面等着,自己去院中打了盆水,洗干净脸,露出原本洁白的脸庞,重回二师兄房间。
“你当真是姑娘家?”程静若面色铁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你所见,确实如此。”程澄笑呵呵地回应,“你跟着我回了医馆,属于自己人,战事告一段落,所以对你,我可以如实相告。此事不能让营里的其他人知晓,否则可能会有麻烦。”
“……我懂!女子入营不是小事。那位刚才说你要进宫是什么意思?”
“我是先王册封的清和郡主,住在宫里。”
“啊?郡主?”震惊的消息如雷般一个又一个,电得程静若大脑短了路。
“第一次见你这副表情,看来不是面瘫嘛!”
“你堂堂郡主,锦衣玉食,为何女扮男装随军受苦,差点丢了性命?”
“我觉得那里需要我,而且于我而言,郡主不过是个称号。我想活这一世,要不枉来此走一遭才好。静若你也是,历经万难,现在还活着,未来会更好的。过往杀不死你我的,终将使你我更强大。”
程静若呆呆地站在那,表情复杂,难以读懂。
告别三人,程澄徒步回宫,守门的侍卫还是那些熟面孔。
侍卫不禁叹道:“王上今日回宫,郡主同日回来,真是巧。”
她先回了昭和宫,没见到半个人影,庭院时常有人打扫,并不算荒芜。
王宫上下,为迎接王上及两位公主的回归,忙得不可开交。她去少府寻人,方得了两个婢女替她打扫寝殿。
她则去了静安宫,打包了两套衣裳,拖人给王上递了口信,便回昭和宫去了。放了一年的衣裳,大多都小了,有两套之前做大的,现在对付能穿,琢磨着明日得去衣铺做几件新衣裳,给静若也来几身。
离宫前四公主让她搬回昭和宫的事,她记着,当时没必要搬,现在回来住,理应搬回来。
以四公主的地位,算是宫里除王上以外最大的,她是能不得罪便不得罪。
夜晚沐浴过后,她躺在久违舒适的床上,不久便渐入梦境。
墨星辰得知清儿回昭和宫住,未多言,积累的政务,一件接着一件,在理政殿办公彻夜未眠,直至廷议。散廷后,难得些许空闲,早膳的时候,见她来了,一如往常陪自己一块用膳。
“王上昨夜没睡?”程澄看着他略暗的黑眼圈问。
“为何搬去昭和宫?”
“一会小睡半个时辰,这么熬,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为什么搬?”
“王上的寝宫,我住于理不合。出征前就想搬来着,没来得及。”
“不准搬。”
“昭和宫离宫门近,我住着方便。”
“以前怎么没见你嫌静安宫离得远?”
“我想着王上刚回来,政事繁多,我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给你添乱吧。”
墨星辰听着她不走心的借口,未揭穿,最近事多,顾不上她,便任由她去了。
“按时回宫。”
“是,遵命。”
用过早膳,两人散步一会儿,程澄硬按着他回去睡了半个时辰,方放他去理政殿处理政务,自己则出宫去了医馆。
她在城里也有许多事要料理。福利院、禾青、城外的田庄都要一一巡视。
最优先的还是要买衣裳。她与程静若两人去了成衣铺,给他挑了一身现成的外加订做两套,自己男装、女装的成衣各一套外加订做各一套。
程静若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欣喜之余,难免觉得受之有愧。
“你不要有负担,在营里你一直照顾我,现在我不过是投桃报李,再说我答应过你的,以后都是好日子。”
“谢过五百主。”
“以后都不在军营了,不必再叫官职,叫我程离,或者跟师兄他们一样唤我清儿也行。”
“这……”
“别这那的了。”
“好,程离。”
“这才对嘛。你安心在医馆学习,师傅不在,我会的慢慢都教给你。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到任何时候都能独自生活得很好。”
忙碌了半月,程澄迎来了悠闲时光。
吴金玉办事她放心,比她有经商才能,只是她不敢当个不明事的甩手掌柜,所以定期查账、巡视都不能少。
城外的田庄也是他选的,有好的田庄售卖,他瞧着合适便会以她的名义买下来。
按她的要求给福利院能劳作的人提供一条自给自足的路,也会减价租给穷苦百姓,付不起银子的可以等秋收用粮食补。
禾青这一年因战事的关系,并未向外扩张,现在和叶、星叶尽归墨月,吴金玉、春雨两人打算继续向西北边开拓商铺。
春雨也是个能干的人,生了娃娃,半点不耽误经营各地商铺。
程澄的奖赏亦毫不吝啬,下山回来实施股份制,利润的五成分了出去,他们两人各占一成半,还有两成分给各商铺。
难得的空闲,她涂黑了脸,换上男装,驾着马车前往练兵营,接上钟平乐,三人直奔蓝莳院。
莺莺燕燕的场面瞬间迷晕了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她要一个包间,点了饭菜酒茶,另让掌柜挑了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作陪。
他们来得比较早,台上的歌舞尚未开始。
平日多话的钟平乐挨着漂亮的小姊姊坐,难得变得拘谨。程静若更是,他们三个在一起时,他说话已经变得比较正常,现在连声都不敢出了。
“我说两位大兄弟,说好回来带你们见识见识漂亮姑娘,怎么一个个像根木头,话都不会说了。”
“公子害羞的模样可爱得紧,比起奴家,公子倒像是姑娘。”靠近钟平乐的姑娘扬起手帕遮嘴,痴痴笑道。
“两位公子该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蓝莳院?”程澄边上的姑娘问道。
“他们俩没见识,姑娘别介意。”程澄嘴替应道。
“公子亦是瞧着面生的。”
“不瞒姑娘,在下以前常去箫笙阁,第一次来这儿。”
“箫笙阁可了不得,闭门一年多,最近重整预备再开。听说是犯了事的,要不是我们王上得胜归来,赦免诸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