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到韩凛身旁，查看他的伤势。
握着他的手腕，她的情绪渐渐控制不住了，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眉头拧成了川字，嘴唇紧闭着，脸憋得通红。
“不要哭……”韩以游笑着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怎么办，可嗓音压抑着发不出什么动静。
“别哭……我没事……”
“我救不了你……怎么办……韩凛对不起……师傅……峥峥，师傅？”她双眼模糊地望向峥峥，师傅呢？来不及啊……
“程离，别哭，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我听着……”她握着他的手，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而对方还是她的好兄弟、好战友，为了救她……
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其实这样很好，至少我的余生皆是与你一起度过的，死而无憾了。”
“任何人因我而死都不值得。”
“值得，只有你值得……当年若非你，我已命丧黄泉，你不要难过，这样很好，很好……”他缓缓闭上了眼，再没有了呼吸。
“韩凛，韩凛……”无论她如何唤他的名字，都再得不到回应。
“清儿？”陆子峥低声唤道。
“我要他的命！”程澄咬牙切齿地说道。放下韩凛的手，站起身，眼神里满是从未有过的杀气，看向躲在东方莫离身后的人，走了过去。
“太子，我是如兰的兄长啊，你不能让她杀我。”
“东方莫离，即便拼尽我这条命，今日我也要他死。你若要护着他，就是我的敌人。”她抬剑对准叶如意。
陆子峥站在清儿旁边，随时准备战斗，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助力。
“交给我处理不行吗？”
“我要他现在就死，一刻也等不了。”
“好。”东方莫离靠边让开，方圆等人跟在他身侧跟着让开。
“月洛你不能杀我，你要是杀了我，就不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叶如意摆着手往后退。
程澄一声不吭，挥剑就断了他一条手臂。
叶如意瞬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说，还有谁？”她问道，语气阴沉得可怕。
“你不能杀我。”
程澄又一剑斩了他另一条手臂，“废话太多，我问你还有谁。”
叶如意痛得站不住，双腿跪在地上。
她蹲在他前面，剑尖顶着他的胸口，“你知道的，我是神医传人，断手断脚我都能接，刺中了心脏，大罗神仙都无力回天。”
她稍微用力，剑尖刺破衣衫，已扎入他的皮肤，鲜血渐渐氤氲开来。
“你不能杀我。”
“你说实话，我可以考虑替你将断臂接上。”
“如兰，是如兰，她想杀你，偷了兵符，让我调兵取你性命。否则我怎么可能会有殿下的兵符。”
“当真。”
“千真万确。”
“很好。”她拿开剑，站起身，转身的刹那全力挥剑。背后的叶如意倒在地上，一样身首异处。
她走到东方莫离跟前道：“尸首留给你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我派人送你们。”
“不需要。贵国背信在先，我国的士兵，劳烦东璃君置好棺木，我要带他们回去。”她冷冷地道，随即吩咐其他人去检查自己人有没有还活着的。
东方莫离让方圆传消息给周边的城镇，把现成的棺材都运来。远在十里外的士兵召了部分过来清理战场，按人数算傲天国才是损失惨重，共计死亡4755人。
程澄挨着韩凛坐下，不准傲天国任何人靠近。不论他们说什么，她一句不应。直到天黑陆陆续续运来几百只棺木，安置好所有人，她们车连着车，重新启程。
临行前，她留下一句话——若要王后平安回去，用叶如兰来换——驾着载棺材的马车加速离开。
在边境向守军借了些兵马，拆开连结的马车，一人载一辆，回城。
墨晓月一行四人比她们早几日回城。
墨星辰得到消息，立即传给边境，自己轻装出城赶往目的地，与清儿在半路相遇。
见到她平安出现在眼前，他不禁松了口气。
程澄看见他，眼眶瞬间红了，千言万语道不尽，汇成一句，“韩凛死了，为了救我死了……”
墨星辰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裳，只是无声地安慰着。
她哭着哭着昏睡过去，许是怀抱太温暖，许是这几日根本没睡过太累了，许是……没那么多许是，导致结果的因素向来繁杂。
墨星辰抱着清儿骑上马，两人面对面。她的头靠在他肩膀处，骑马飞速回城。
陆子峥跟其他人正常行驶。
“对不起韩凛，对不起，你不要死，不要死……”睡梦中程澄再次回到那个时候，眼泪哗哗直流。
“清儿醒醒。”墨星辰拍醒她，见她睁眼，急道：“做噩梦了？”
她伸手盖住脸，面颊湿湿的，耳朵里亦进了眼泪，她胡乱擦了两把，清醒过来，“静安宫？”
“嗯，可好点了？”
“怎么这么快？”
墨星辰为赶路一天一夜没合眼，她靠在他身上亦是睡了一天一夜。
“感觉好点了吗？”他再次问道。
“妍妍她们呢？可在宫里？”
“放心，都在。”墨星辰轻拍着她安抚道：“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她从她们抵达傲天国王宫着重讲起。
待她讲完所有事时，郑路恰来提醒王上该梳洗换衣参议了。
“一会我让人送些吃的来，你垫垫肚子再睡。”他嘱咐道，起身到外殿，由郑路伺候着更衣，便离开了。
程澄不过吃了半碗粥，就什么都吃不下了。内力又散了，她连给自己煮药的心情都没有，任五脏六腑痛着。
在她看来，自己还能感觉到痛，韩凛只剩一具冰冷僵硬的躯体了。
朝堂之上，墨星辰宣告了此事。
“傲天国东方翊、叶如兰病重，多番恳请月洛前去诊治，允诺的三个条件，想必众臣都记得。
“而今孤得知，他们派两万人围剿吾国区区五百人，此等心狠手辣、失信之举，孤必不会罢休，定要查明事情原委。
“若是他们毁约在前，孤必亲率将士们踏平他们领地，若是有人恶意挑拨两国友好关系故意设下此局，孤必杀之除之绝不放过。”
众臣听着无一不激愤，骂他们无耻小人，卑鄙行径的声音不绝于耳。
“臣斗胆问王上，洛洛……去傲天国的人都怎么样了？”
“韩凛等四百余人战死，杀敌五千，将士们的棺木不日将运回，由柱国将军负责妥善安置。”
“臣领命。”
散议后，月沐跟着去了理政殿，被告知洛洛没事，但连日奔波需要休息正睡着，不方便让他见。
月沐悬着的心落了回去，平安就好，他想着。
墨星辰带着政务回寝宫的时候，见清儿坐在那手托着颔，眼睛一眨不眨，神游太虚。
“想什么呢？”
“啊……什么都没想。”她回过神来，应道。
“没再睡会儿？”
“没，睡得够久了。我有事想问王上。”
墨星辰在旁边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傲天国王后的事怎么定？”
“按你说的办，用叶如兰换。”
“那叶如兰呢？”
“与她有关，非死不可；若是无关，放她回去。”
“好，王上一诺千金，我便放心了。”
傲天国王宫东方暮白雷霆震怒，杀就杀吧，做得干净点就是！死了这么多人，竟然还没解决掉！当即下令撤了于沫的职，并以斩刑处之。
叶如兰被带入东政殿，得知兄长兵败身死，心如死灰，问什么都应。
东方暮白看着跪在地上的罪人，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诛了她，奈何还要用她换王后平安归来。
东方莫离不忍她去送死，但想到她要杀清儿亦无法原谅，若非清儿武力不俗，自己赶到时恐怕只剩冰冷的尸体了。到底夫妇一场，对她虽说不上多喜欢，却不想眼睁睁看她送死。
“父王，儿臣自请前往皓月城接王后回宫。”
“父王儿臣也去。”东方翊再次主动请缨。他本是追在姊姊后面，想一同走的，追着追着，先是王兄赶来了，后又见到姊姊遭遇大军围攻，双方剑拔弩张，姊姊不准他跟。
“你是储君，怎可到那去。两国现在势如水火，谁知那墨星辰是否心存歹意。”
“算起来是我们挑衅在先，打破了协议。”
“是这个蠢货，还有她那个无用的大兄，早该看清他不是个安分的人，不仅不安分，还甚是无能。”他指着俯首在地的叶如兰，恨不得近身戳两个窟窿出来。
“如兰有错，但她是我妻，求父王准许儿臣一同前往。”
东方莫离想着，也许到时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他此时并不晓得清儿绝不可能放过她。
“你这是何必？当年孤就不该逼你娶她，造成如今这副局面。”
“儿臣非去不可！”
“你到底是为了王后，还是担心她，亦或是惦记着那丫头？”
“儿臣所为，绝无半点私情，两国闹出这么大误会，儿臣自认应以储君的身份给他们一个交待，重建良好情谊。若非儿臣亲自前往，必会让其以为吾傲天央央大国畏惧了他们。”
“对啊，都是她和叶如意搞得鬼，姊姊最是明事理，讲清楚就没事了。”
“哼……月洛倒是个有本事的，你们个个都向着她，半点不像是孤的儿子。”
“若不是为了救儿臣，姊姊不会来此，更不会有现在的事。这么论起来，是儿臣的错。”
“没想到这月洛不仅医术了得，武功亦不凡，若非出身低贱，是个不错的选择。”东方暮白打量着太子妃，审视起来。
不论以何种方式，能在那么多将士们围攻下逃出生天，都足以证明她的能力，至少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女人强太多了。
闻言叶如兰低垂的脑袋里思绪万千，自己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成了亡国公主不说，唯一的亲人没了。太子对自己有几分真情，亦不想再探寻。
如果可以……真想拉上月洛做垫背的……唯有这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
“不管父王说什么，儿臣都要去接母后回来，这是父王之前就答应儿臣的。”东方翊再次表示自己的决心。
“随便你们两个想去就去，栽在那别怪为父，都是你们一意孤行不听劝阻的结果。”东方暮白大手一挥，懒得跟这两个固执的儿子白费口舌。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纵然话说得狠，他并非真的放任不管。不仅配了五千侍卫随行，还让驻守边境的崔匠严加提防，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立即发动进攻。
东方莫离一行人踏上前往皓月城的路途。
数日来，程澄持续在梦中惊醒，每每都是泪湿棉枕。数次经历韩凛死在面前的画面，而她无能为力的愧疚感愈发蚀骨焚心。
枕边人抬手替她拭净泪痕。
“又梦见了？”墨星辰轻声问，听不出半点情绪。
程澄拉着他的手握住，往他怀里凑了凑，“没事，快睡吧，一会你还要参加廷议的。”说着便闭上了眼睛，假装睡去，实际根本睡不着。
韩凛的死仿佛压在她身上的一块巨石，清醒的时候，她可以骗自己像没事人一样，可睡着的梦里，潜意识不受控制。
她没想过韩凛会为救她不惜牺牲自己，这是她生命里无法承受的重量。
他于她而言，是战友，是朋友，是兄弟，可若让她为救他牺牲自己，她怕是没有勇气……
如今在她心里，他这块巨石拥有不可磨灭的份量，她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对得起他的付出，面对他的离开，她没办法再像个旁观者。
像先前一样，她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她的脑海里总在询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今日韩府办丧礼，你若放不下，便去添柱香，送他一程。”墨星辰摸摸她的脑袋，提醒道。
“好。”她抵在他怀里点头应道。眼泪瞬间流出，静静地洇湿了衣衫，衣衫的主人无奈地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