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司。”
“属下在。”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幽司答道。
“进来。”
幽司推门而入,心领神会,接过清儿姑娘手里的盘具,转身离开。
“你们两个离远点!”墨星辰吩咐道,所指何意,听者清楚。
幽司随之应道:“是,属下明白。”离开时顺便将门合上。
“……”
此时屋里寂静得程澄差点就地抠出三室一厅,她重新换上笑嘻嘻的表情,转身坐回位置上,张口刚说了两个字,“那个”,就被对面的人无情打断。
“清儿,可知道,你每次有求于人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
“你说,我要是打断你的腿,你是不是就不会再乱跑了?”墨星辰目光下移,仿佛在预估事情的可行性。
“咱能不能不说得这么吓人!”程澄苦笑道。
“那你说说,如何才能让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准你随意出宫都满足不了你?这王宫内院古往今来谁有此特权。若非仗着我的宠爱,你怎敢如何胆大妄为,三番两次说走便走。”
“对不起。”
“不准再说这三个字,毫无用处!”
“你恨我,恼我,都是应该的。你知道我不是月洛,韩凛因我而死,对我的冲击很大。这事让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所作所为对这个世界的人产生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是好的方向,无所谓,但当事情逐渐往坏的方向发展时,这一切仿佛都在因我而偏离它原本的轨迹。这样不对!
“我不过是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浮萍,没法承担王后的重责,不如飘到哪是哪,四处行医,至少对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再产生什么坏的影响。
“就像师傅说的随心而行……曾经我愿为你安于一隅,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让我驻足,即便是你,即便是我的心。”
“这是你再次离开的真正理由?你可曾有半点想过我?”
“错的时间相遇……终究走不到一起……”她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滴落到手背上,她左右手交错一一拭净。
“哭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要离开?”墨星辰败下阵来,每每清儿落泪,他半点脾气全无。
他靠近她,揽过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她乌黑的秀发。
程澄在心里骂自己没用,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现在反而矫情起来了,可是靠着他情绪愈发不受控制,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唉……到底该拿你怎么办?让你回去,你不愿,自己决意离开,又何故落泪?”
她有千万条要离开的理由,却没有一条不自私的理由可以留下来。
“墨星辰……”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他追问道:“怎么了?”
“你回去吧……这里毕竟是傲天国,让人发现,恐有危险。”
“怎么,清儿担心我?”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便心安。”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离开?”
“……”
“我另立她人为后,广纳后宫妃嫔,你亦毫不在意?”
“……嗯……”她轻轻清了下嗓子,回答道,在她心里这才是这个世界正常的轨迹。
“罢了……罢了……”墨星辰松开她,往前走了几步,负手而立,背对着她沉声道:“原以为这世上没人比得上孤冷酷绝情,没想到,月洛更胜一筹。不必出城了,孤不会去追。退下吧!”
眼前的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着实惊到了她,可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嘛!
她扯动嘴角露出自嘲的苦笑,恭敬地行礼道:“是。民女告退。”
随即后退到门边,打开房门,转身欲离开的刹那停住了脚步,思虑许久,她轻声道:“这一世我亏欠你的,来生,你若愿意,来寻我,我还你白首不相离……”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翌日清晨,程澄等人果真没有离开,她在院中监督三个孩子蹲马步,峥峥、幽司两人来后院牵马。
她靠近他们的同时,峥峥亦向她走来。两人面对面,同时开口,一个问一个说。
“你们要走了?”
“我们要走了。”
“不愧师出同门,真够默契的。”幽司在旁边的马棚处调侃道。
“照顾好自己!”两人再次同声说道,跟着相视一笑。
“好了,照顾好自己还有……公子交给你了。”
“你也是。”
“我大概会四处游荡……”程澄说得模棱两可。
“暗云,快过来牵马。公子还等着呢。”幽司招呼道。
她靠近峥峥耳边小声叮嘱道:“如果有事,就去禾青,我总会知道消息的。”
“知道了。保重!”陆子峥瞥了一眼她身后,“他们三个在偷懒,还得严加管教。”
三人正望着这边看热闹,听到这话,立即端正身型摆好姿势。
“一路平安。”她不动声色地叮嘱道。
陆子峥去那牵过一匹马,幽司牵着两匹。
待两人离开后,程澄重新换上严厉的表情,坐在凳子上,风轻云淡地说道:“再加两刻钟”。
“东家,不要了吧!”臭蛋叫苦连天地祈求道。
“三刻钟!”
“啊……”
“半个时辰!”
这回彻底鸦雀无声了,再没人敢出一声。别说一声了,半声……甚至大气都没人敢喘。
“刚刚姑娘跟你说了什么?”牵着马往外走的幽司询问道。
“没什么。”
“呦,师姊弟俩有秘密啊!”
“有秘密怎样?”陆子峥锐利的眼神斜视着他。
“别这么看我,跟暗影一个样,太吓人……”幽司抬起胳膊阻挡,同时将头扭到另一个方向,像是真要被眼神杀死似的。
“公子,马来了。”幽司屁颠屁颠地牵着马奔向王上。
墨星辰接过他手中的缰绳,翻身一跃而上,“暗云跟我回去,你去跟暗影汇合。”
“那个……主人,属下此番在这儿,真所谓天赐良机,能不能让属下跟您一块”,幽司话说一半,剩下半句,没等说完,对方骑马离开不给他诉说的机会了。
“让他们师徒俩通力合作,一定能事半功倍。主人您咋不听属下说完再走啊。”幽司苦着脸委屈地说道。
陆子峥紧随其后,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冷酷无情半点不输主人。
没得办法,幽司骑马调转方向,往相反方向的南都城奔去。
回到皓月城,墨星辰昼夜埋首于朝中政务,总要郑路提醒才想起该用膳、该休息。这让宫里的奴婢们实在是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墨晓月得知他外出回来一直这样,很是担心,每日都变着花样做些补身体的汤送来。
作为一国公主,曾是星叶国的王后,在如今无主的后宫,可谓是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傍晚她带着婢女珍珠端了一碗参汤送到理政殿。
“总这么劳累,身体要熬坏的,先把汤喝了。”她督促道。
“谢谢阿姊,就说不必辛苦做汤,这些膳房都会准备的。”
“你喜欢喝就好,我不辛苦。唉……”
“阿姊有事?”
“我左思右想,这话还得由我这个做姊姊的来说。月洛她到底在哪?”
“阿姊提她做什么?”
“提她做什么你会不知!下个月就到大婚的日子了,你前段日子不是去寻了,定是知道她在哪,难道是她不肯回来?”
“大婚取消!”
“大婚一事,兹事体大,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你跟我讲她到底在哪?阿姊亲自去请,定要把人请回来举行大婚仪式。再说……”墨晓月欲言又止,心想,再说自己还准备了贵妃等人选。
“阿姊不必多说,孤自有主张。这汤喝完了,没别的事,阿姊回去休息吧。郑路。”
“老奴在。”郑路听到声音,进到内殿,恭敬地道:“四公主请”。
“知道你不爱听,但我也要说,你早该立后纳妃了,可现在呢?后宫空虚,你尚无子嗣,难免不会有人生出旁的心思。父王像你这个年纪时,已然儿女成群了。”
“阿姊若是在宫中待得烦闷,可以到别苑陪太嫔。”
“唉……你要实在不愿意立后,再不济先挑几个进宫,到时名门闺秀都见上一见,没准就有喜欢的?”墨晓月不放弃地继续进言,虽是好不容易回来的,但该做的事也得做不是。
“四公主,王上有一堆公务要办,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墨晓月瞥了他一眼,一动不动。
“郑路,发文昭告,月氏独女月洛身患重病,封后大典取消,另择吉日重新遴选。”
“是。”
“好啊,你可算是想通了。”墨晓月赞道。
“遴选一事麻烦阿姊操办了。”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你愿意,想每年都选一次也成。我这就回去了,你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墨晓月乐呵呵地离开,约是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脸上始终挂着笑。
“宦者令,前些日子,王弟外出到底去了哪里,你一定知道吧?”
“呵呵……”郑路陪着笑,并未回答。
“唉……你知道王弟对那丫头太执着,本宫想着要是知道她在哪,也能帮忙劝说劝说不是?”
“公主打小就善解人意,老奴明白。可老奴真不知道王上去了哪里,实在无法告知。”
“连你都不知道?”
“实是不知……公主慢走。”
难道只有那个随他同去的侍卫知道?墨晓月边走边琢磨。
“公主留步。”郑贵离老远屁颠尼颠地跑过来,跪地请安道:“奴才郑贵,参见公主。”
“宦者令让你来的?”墨晓月问道。
“不是,是奴才刚才无意听到公主与阿翁说的话,这才追了出来。公主不是想知道月姑娘在哪儿?”郑贵呼哧带喘地说着。
“你知道?”墨晓月惊讶地问。
“嗯,那个奴才偶然间听到王上跟……跟陆侍卫谈话,听到的。奴才亦盼着姑娘能回来,要是公主能劝说姑娘回来,再好不过了。”
郑贵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其实他并非听见王上与陆侍卫谈起,而是听到阿翁问及,王上说的,但他没法说是阿翁,毕竟阿翁刚刚已经说了不知情,自己总不能替他招了。
“她在哪?”
“听说是在沧海城。”
“沧海城傲天国……不错,珍珠赏。”
“不用不用,公主不用赏奴才,能劝说姑娘回来就好。”
“做得对当然要赏,收着便是。”墨晓月笑道。
珍珠从荷包里拿了一片金叶子递上去,“公主赏的,让你收下,你就收下。”随即追着公主的身影快步离去。
留下郑贵手捧那片金叶子,跪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傲天国碧玉城,因其盛产玉石得名。
程澄等人几经辗转,最终选择在这座城落脚,租了一间宅子,甚至稳婆都请好了。
落脚的原因,是因为她肚子越来越大,按日子计算最多再过一个月便要生产,所以提前做足了准备。
要说她这个肚子实在是大,虽然平日没少吃,但这身上没涨二斤肉,像是全长到肚子上了。
待产这段日子正赶上新年,她便不出去摆摊了,每日除了跟着妍妍学习给孩子做衣裳,就是摸着肚子跟孩子闲聊。
这日,两人正在房间里做衣裳,她感到肚子被小家伙踢了一脚,立即放下手里的针线,摸着肚子笑道:“这小家伙真闹腾。”
“看这样子,性子保准像你。”武琼玖笑着调侃道。
“虽说儿肖母,女肖父。要真是儿子,还是要像他父亲才好。”
“还切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脉象有点怪,我没见过,无法断定,要是师傅在肯定能知道。唉……”程澄哀叹一声,只怪自己学术不精,经验不足。
“要不找个医师来瞧瞧?”
“不用,要找别人来瞧,以后说出去,怕是会让人笑话的,反正是男子汉还是小棉袄,都无所谓,名字都想好了。”
“是是是……听你念了八百遍了。”
“嘿嘿